“刘主任。”林知韫缓缓走到了刘宏伟身後。
刘宏伟转头,镜片後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林老师?”他嘴角抽了抽,“你又来求情?这事跟你八竿子打不着!”
林知韫缓步走向投影仪,U盘在掌心泛着冷光:“不是的……”
我来点火。
她打开会议室的屏幕,将U盘插了进去。昨晚KTV走廊的监控画面清晰地播放着。刘桐拉着陶念,三番五次地想打她,最後拽着陶念校服,陶念摔倒在了地上。还有钟晓挥下的巴掌,以及最後,刘桐对着垃圾桶狠狠碾灭烟头的特写。
播完以後,林知韫将进度条拉了回去,指尖轻轻敲了敲暂停键。画面定格在刘桐拽着陶念校服领口的瞬间,刘桐狰狞的表情和陶念踉跄的身影在屏幕上格外刺目。
“主任,这是昨晚的监控。”她冷静地说,“如果不是钟晓及时阻拦,陶念恐怕就不止是校服被撕破这麽简单了。”
她展开那件白蓝相间的校服,布料撕裂的豁口像一张扭曲的嘴,边缘还挂着几根被暴力扯断的线头。
周晓雯的母亲突然冷笑一声,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恕我直言,刘先生,您女儿是不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同学矛盾了。”
刘桐的父亲死死盯着监控画面,太阳xue上的青筋暴起。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混账东西!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刘宏伟擦了擦额头的汗,清了清嗓子说:“经过校委会讨论,决定对刘桐处以留校察看处分,停课一周反省;周晓雯也有错误,要写检查,并负责一个月的教室值日。”他环视衆人,“各位家长有异议吗?”
“没有。”
“没有。”
散会时,刘桐的父亲还在厉声训斥女儿,粗粝的嗓音在走廊里回荡:“回去就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了!再惹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知韫快步追上他们,“刘桐爸爸,请留步。”
她挡在父女俩面前:“我是刘桐之前的班主任,姓林。”她的目光扫过刘桐红肿的眼眶,“能让我和她单独聊几句吗?”
刘父狐疑地打量着她,最终粗声粗气地摆摆手:“五分钟!我在校门口等你!”
“为什麽?”办公室里,刘桐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为什麽帮她?陶念那种装模作样的人……”
林知韫靠在窗边,“刘桐,你还记得高一开学时,你在周记里写过什麽吗?”
刘桐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你说,”林知韫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最讨厌仗势欺人的人’。”
远处传来操场上的喧闹声,外面有个班级正在上体育课,欢笑声随风飘来。传到刘桐的耳朵里却是格外地刺耳。
“陶念不一样!”她猛地擡头,眼里燃着执拗的火,“她明明拒绝晓晓姐,又吊着她……”
“真的是这样吗?刘桐?”林知韫反问她。
“你从小就追在钟晓身後,”林知韫的指尖轻轻点在窗台上,“她比你大两届,打球时厉害,辩论赛上无往不胜,甚至抽烟时眯起眼睛的样子,你都觉得耀眼极了,对不对?”
刘桐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然後某天你突然发现,”林知韫向她走近了一步,“她看向别人的眼神变了。那个人甚至不是多麽出色的存在,只是你的同班同学,一个安静得近乎透明的女孩。”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你想不通,为什麽不能是你呢?”
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咚咚咚,像极了刘桐此刻剧烈的心跳。
“可是刘桐,”林知韫平视着女孩通红的眼睛,“人这一生,总要学会接受那些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情。”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刘桐校服上被父亲踹出的鞋印,“就像你永远无法强迫别人喜欢你一样。”
刘桐一时没有反驳,静静地听着林知韫的话。
“因为你的嫉妒心和占有欲,杨芯蕊成了你手里最好用的刀。”林知韫继续说,“杨芯蕊听了你的话,被你利用,排挤陶念,两个人终于动起手来……派出所里,她对你说的话深信不疑,不敢相信是你利用了她……”
“高一开学时,我让你负责班级纪律,是因为报到那天,我看你帮别的老师捡起掉在地上的签名簿。”林知韫帮她回忆着,“分班时我还特意告诉你,只要考进年纪前三十就能回一班……”
“可是你呢?你又是怎麽做的?而陶念做错了什麽?就因为她没有接受一份她承受不起的感情?”林知韫的声音依旧沉静,却刺痛了刘桐的心。
“我……”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做过的事。
那些被愤怒和嫉妒模糊的细节突然清晰起来:杨芯蕊退学前通红的眼眶,陶念独自站在天台边缘的背影,还有钟晓昨晚扇她耳光时,眼底那份深深的失望。
林知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走廊尽头传来下课铃声,远处教室的门陆续打开,学生们的喧哗声像潮水般涌来,又渐渐远去。
刘桐突然想起初一那年,她被几个高年级生堵在厕所隔间里,是钟晓踹开门把她拉出来的。那时候钟晓的手很暖,对她说:“别怕,以後我罩着你。”而现在,那双曾经保护过她的手,昨晚却狠狠扇在了她脸上。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变得和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一样,甚至更恶劣,至少那些人从没假装是她的朋友。
“我……”刘桐张了张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走廊的地砖上,溅开细小的水花,“我要怎麽……”
“先从道歉开始吧。”林知韫递来一张纸巾,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刘桐,想要获得真正的平静,要学会救赎自己。”她的目光落在刘桐身上,“别再让老师失望了,好吗?”
刘桐走出了办公室,看见陶念收拾好书本,起身往厕所走去。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不再是那个张扬跋扈的模样,此刻的刘桐显得局促不安,她在距离陶念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像从前那样蛮横地拦住去路,而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甚至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陶念……”她的声音沙哑,支支吾吾地,站在了陶念的身後。
陶念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没有必要道歉,我也不会接受,你好自为之吧。”陶念平静地说。
刘桐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对陶念鞠了个躬,额头几乎碰到膝盖,停留了几秒。然後,她直起身,不再多说什麽,转身离开。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