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先别急着否定!”蒋珞欢抢在她开口前说道,“这真的没什麽。不管是喜欢什麽样的人,重要的是……”
蒋珞欢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重要的是有个人能让你卸下防备,对吧?”
“老林?你还在听吗?”
“不会的。”林知韫轻声说,“我是个老师……”她顿了顿,仿佛在说服自己,“我有属于自己的丶既定的轨道。”
“你这个想法就很不对啊!”蒋珞欢突然提高音量,“谁规定老师就必须活成什麽样?你教书育人,难道教的就是扼杀自己的可能性?”
电话那头传来咖啡杯重重放下的声响。
“再说了,”蒋珞欢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你才二十多岁,林知韫。人生不是地铁,非要沿着轨道跑。”她顿了顿,“就算是地铁,也有停运检修的时候啊。”
林知韫没有继续辩解什麽。
夕阳馀晖下的自己,像一列按部就班的电车,沿着既定的轨道日复一日地行驶。
她的二十八岁的人生,她一眼可以看到尾的人生,也不过如此。
就连那道她以为通向永生的窄门,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体制内又一个精致的牢笼。
门楣上刻着“为人师表”,却没人告诉她,这四字箴言会慢慢勒进血肉,成为最温柔的枷锁。
***
周屿的微信在某个批改作业的深夜突然弹出,林知韫盯着屏幕上“最近在忙什麽?”五个字,并没有回复。
“蒋珞欢,”林知韫一早拨通电话,“你的嘴是不是开过光?”
电话那头传来咖啡机嗡嗡的声响:“啊?”
“要是真这麽灵验,”林知韫吐槽,“怎麽不祝我天降横财?但凡中个彩票,我立马辞职去环游世界。”
蒋珞欢立刻会意:“所以周屿真联系你了?”
林知韫看着厚厚的一摞周记本,突然发现最上面的是陶念的,她突然烦躁起来:“你说我要不要……”
“试试呗!”蒋珞欢打断她,“好歹是老同学,知根知底的。”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带着困意,“你在晋州圈子太小,也不认识什麽人。”
“就当拓展人脉嘛,”蒋珞欢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模糊,“反正……你总得试试不同的可能性。”
电话挂断後,林知韫发现自己在周屿的聊天框里打了又删,最终只回了个礼貌的微笑表情。
她擡头时,正看见陶念抱着作业本从走廊经过,少女的耳尖在阳光下透出淡淡的粉色,像初春的樱花。
周末的傍晚,周屿约在了晋州大厦顶层的旋转餐厅。
林知韫踏入电梯时,透过镜面墙壁看见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色。她轻轻抿了抿唇,让那抹豆沙色口红看起来更自然些。
餐厅的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灯火如星河倾泻。周屿早已等在靠窗的位置,见她走来立即起身,为她拉开座椅的动作行云流水。
“你今天的耳环很特别。”他目光落在她耳垂上那对珍珠上,恰到好处地开啓话题。
整顿晚餐堪称完美。周屿知道什麽时候该给侍者使眼色添酒,什麽时候该停下刀叉专注倾听。
他谈起最近投资的在线教育平台时,甚至特意提到:“这项目若能成,最先受益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一线教师。”
饭後,他们一起看了电影。
周屿选的是一部小衆文艺片。黑暗中,林知韫能闻到他袖口传来的淡淡檀香,不是廉价香水,而是真正手工定制的味道。
周屿的父亲是教师发展中心副院长,母亲是市医院首席医药代表。他的履历闪闪发光:常春藤硕士,科技公司CEO,去年还入选了“晋州十大杰出青年”。
一切都无可挑剔。
电梯下行时,周屿站在她身後半步的位置,这个距离既能体现尊重,又暗含保护的意味。
“下周末有个艺术展,”他望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听说你很喜欢那位画家?”
有些人像精心装帧的名画,而有些人,是作画时不小心溅落的颜料。
“我再考虑看看。”她对着镜中的周屿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