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
林知韫推开教室门时,头还有些发沉,眼前的景象像是隔着一层薄雾。
“今天我们讲三模的文学类文本。”林知韫展开了试卷。
陶念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腕间那条褪色的红绳。
林知韫下意识移开视线,却在转身写板书时,馀光还是忍不住瞥向那个方向。
讲到“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这句时,她不小心与陶念的目光相撞。
少女的眼睛清亮透彻,让她心头一紧,手中的粉笔突然折断,“寒”字最後一笔歪歪扭扭地结束。
“这种矛盾修辞……”她低头拈着粉笔碎末,心跳有些快。
昨晚的梦又浮现在眼前。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荒谬。
陶念突然举手提问:“老师,‘待我成尘时’的意象是不是……”
林知韫看着她的嘴唇开合,却发现自己走神了。
她几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此刻的她,思绪竟不受控制地飘远。
那些关于陶念的念头,明明应该被理智压下去,却总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回答正确。”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更哑。
下课铃响起,陶念拿着林知韫的保温杯送林知韫回办公室。杯底压着一张便签:【校医说要用胖大海润嗓】。
林知韫接过杯子,还未来得及说声“谢谢”,陶念便离开了。
她迅速收回手,把杯子放在办公桌上。这种反应太明显了,林知韫想。她应该更自然一些,像个普通老师对待学生那样。但每次看到陶念,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情绪就会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距离高考还有23天。
林知韫站在办公室窗前,手中的红笔无意识地在日历上画着圈。
23天後,一切都会回到正轨;23天後,她就不用再这样克制自己的目光,不用在每个转身时都刻意避开那个身影。
楼下传来阵阵欢笑声。下午的体育课,学生们正在操场上踢毽球。最近班里流行十个人围成一圈,互相传球。欢快的喧闹声透过敞开的窗户传进来,让林知韫忍不住驻足。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陶念穿着白色的夏季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比起三年前刚入学时的青涩模样,现在的她五官更加分明,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带着少女特有的灵动。
毽球朝陶念飞去,她伸出脚去接,却落了空。
林知韫看到陶念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迅速收回脚,脸颊微微泛红。
周围的同学善意地哄笑,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陶念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很快又扬起笑脸,继续投入到游戏中。
阳光洒在她的发梢上,随着跳跃的动作,发丝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林知韫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红笔在日历上留下一道突兀的痕迹。
23天。
23天後,陶念就会毕业,离开这所学校,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而她,也将重新做回那个严谨自持的林老师,不再为谁心跳加速,不再为谁驻足窗前。
楼下的欢笑声还在继续,林知韫轻轻拉上了窗帘。
晚上十点半,林知韫刚合上备课本,手机屏幕便亮起了蒋珞欢的来电。
“老林,”电话那头传来蒋珞欢带着笑意的声音,背景里还有键盘敲击的细响,“前晚我改尽调报告到十一点,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就给她发了条‘终于搞定了,累瘫’。你猜怎麽着?消息刚发出去就显示已读,她秒回一句:‘走到窗边来’。”
蒋珞欢的语调里泛起暖意:“我拉开百叶帘,就看见她站在楼下那棵银杏树下,手里提着公文包,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两年多了,她还是这样,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
“我趿着拖鞋就跑下楼,夜风有点凉,问她庭审不是早结束了吗。她轻描淡写地说在律所整理案卷,顺手多煮了杯茶。”蒋珞欢的声音柔和下来,“是从公文包里取出的保温杯,杯身上还贴着律所的标签。她说:‘看你办公室灯还亮着,就多留了一会儿。记得你说过晚上喝茶睡不着,特意换了红枣茶,糖也减了半。’我当时,就觉得满血复活了。加班算什麽?还能再战三小时!”
“你当时也这麽夸张吗?”林知韫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一片灯火。
“那肯定不能啊!”蒋珞欢笑着坦白,“我虽然心里暖得不行,表面还是很冷静地说了句‘谢了’。”电话那头传来翻动文件的窸窣声。
“为什麽?”林知韫望着窗外空荡荡的街道,和孤独的月色。
“因为我比她大了几个月,所以我是‘姐’。”蒋珞欢叹了口气,声音突然变得柔软,“我怕她不太能接受我做出很不‘姐’的事。哎呀,你不懂这种……”
“所以……”林知韫轻轻打断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你是姐0?”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三秒钟後,蒋珞欢的尖叫几乎刺破听筒:“啊?!不是……你什麽时候懂这麽多了?”背景音里传来手忙脚乱打翻东西的声响,“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了?!”
林知韫把手机拿远了些,笑意从眼底漫上来:“这是常识……”她顿了顿,“我们班女生课间聊的八卦,比你这劲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