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人爸爸的面让他儿子去看心理医生,正常人都知道很冒昧。只不过两家人太熟了,程父对何芷安的态度总是很温和,何芷安也跟他没大没小惯了,才这麽说。
没想到——“他不是一直在看吗?”
何芷安差点咬到舌头:“什麽?”
程父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现在和你在一起已经好多了,怎麽,他让你不舒服了吗?”
自从何芷安毕业暑假的那场车祸,程起云的心理治疗就没停过,只不过没有和何芷安说。
如果不是他心理疾病确实一度影响到了生活和健康,即使程家再看好何芷安,又怎麽会同意程起云年纪轻轻就立遗嘱,且将那时不管从任何意义上都和他毫无关系的何芷安作为遗嘱唯一受益人。
程起云一手创办的浙兴科技能与国家政府谈交易,前途不仅仅是一家能赚钱的科技公司那麽简单,根据遗嘱,程起云死後所有股份拱手相让,何芷安将一跃成为浙兴的最大股东。
世界上有谁会嫌钱多?
程父程母不会,何家父母也不会。这份遗嘱最终能成立是因为程父程母爱自己的儿子,知道是何芷安在支撑着程起云活下来;也因为何父何母爱何芷安,为了让他们的安安未来的人生多一份可靠的退路与保障,他们愿意捏着鼻子原谅程起云的荒唐。
但何芷安什麽也不知道,何芷安知道程起云一会儿和他分手,一会儿又跟他和好了。
他呆呆地问:“是那种正常人都会做的心理咨询吗?”
程父的表情明显是否认答案。
何芷安回过神来,当然也很容易猜到症结在哪儿,车祸,既定的命运,家破人散的结局,程起云性格都扭曲成那样了,有心理疾病当然也很正常。
程起云以前和他说过吗?何芷安居然不记得了,也许他觉得程起云是在给自己的经历找理由,又或许即使变化很大,现在的程起云在他面前仍然是强大而坚不可摧的,让他不会多想。
程父温和地说:“我跟他说说,你别担心。他现在的心理医生做得不错,以後的状态会更好的……具体哪里让你难受了?”
何芷安改主意:“不,其实也没什麽,我自己和他说吧,您别提了。”
程父确认:“真的?”
何芷安认真点头:“嗯!”
程起云从公司回来後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待遇。
何芷安居然装模作样地给他做了晚饭——并非贬义,而是客观描述,他一眼就看出餐桌上的菜肴是厨娘做的,何芷安大概负责了摆盘的部分。
装着自己做好了晚饭之後,何芷安就像之前刚回国时那样黏到了他身边,问他今天辛不辛苦,有没有想自己。
穿着家居服的何芷安将黑发在脑後用皮圈松松扎着,鬓角发丝散落两缕,因为眼廓深,他垂眼时也能看出双眼皮的微小褶皱,纤长的睫毛在皮肤上遮出阴影,看起来竟有种模糊性别的柔美。
他给程起云盛了汤,用两根手指抵着碗沿推过去。
当他擡起眼睛,彻底显露出天然冷丽的双眼形状时,那种性别错位感就消失了。他的眼尾是尖窄,色泽浅淡的眼珠给人以漠然的沉静,但在他注视着程起云时,又像湖水的涟漪团团聚拢,就那样将程起云包裹在里面。
他毫无顾忌地黏糊着嗓音:“今天我有想你——”
程起云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认为没有不享受的道理。
他长腿一蹬,椅子往後挪开了些位置,拍了拍自己的腿。何芷安老实地坐上来後,他双臂环过何芷安,端起对方盛给自己的汤,舀起来喂过去。
何芷安又乖乖张嘴,含住嘴边的勺子,喉结一滚喝了。
程家聘用的厨娘手艺没得挑剔,汤炖得鲜香,何芷安喝得认真,脸颊随咀嚼和吞咽的动作自然起伏。程起云间或给他挑两筷子菜,看着食物在他嘴里一点点消失。
直到喂完了一碗汤,程起云放下餐具,何芷安仍然坐在他腿上。
“今天怎麽这麽听话?”程起云握着他的腰,“做什麽亏心事了?”
何芷安:“我有什麽亏心事,我一直都很听你话,哥哥。”
程起云:“前几天不是还躲开我?”
何芷安:“我躲开你,你会寂寞吗?”
虽然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每晚同床共枕,他的躲开也只是玩闹般避开程起云的一些肢体接触,但何芷安还是郑重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程起云回应着他的视线,四目相对,他捕获到对方的关心。
年长丶成熟的男人应该以包容的姿态回答这个问题,给予爱人适当的空间,程起云通晓人际关系技巧,也明白正确答案。
但。
他偏头,鼻梁蹭过何芷安的下颚,嗓音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的:“你躲开我,我的心会痛。”
何芷安立刻就鼻子一酸,猛地俯身抱住他,手掌贴着程起云的後脑。一股脑地承认错误丶还说好喜欢他,好爱他,他只是闹着玩而已。
程起云当然知道。
知道何芷安爱他,何芷安的玩闹。
他知道正确答案,所以也知道不用给何芷安距离,能坚持着爱他,何芷安本身也不正常。何芷安的爱近乎是自我奉献式的,他尽可以得寸进尺,一步一步,将人吞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