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了让老人放松警惕,不要那麽抗拒去医院,匡凤这样给自己找着理由。
老人听了也没什麽异议,点点头转身就回了她的领地——那片天井。不过被背在身後的手在小幅度颤抖,佝偻的背也因兴奋而稍稍挺直了些,这都把她心中的或喜悦或激动暴露得一览无馀。
周传钰两人领着铜丝丶绝缘胶带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回来时,匡星听见动静就跑迎了出去,凑过来说道,“妈过来了。”
虽然知道她肯定会回来,但穆槐青没想到她这麽迅速,便问:“什麽时候到的?”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在堂屋张望一圈。
“你们刚走就到了,将将错过,”匡星挺顺手地在袋子里翻找,发现没什麽给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便挑剔地开口道,“怎麽就买这麽点东西还要两个人出洞?嘶——钰钰姐,我发现你们俩一直待在一起,好像从来没分开过一样,昨天我就想问了,你们什麽时候玩这麽好了?”
“……”周传钰脑子里转了一圈,没想到怎麽回答,倒是回想起匡星刚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顿时更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作业写完了没。”穆槐青压根不接茬,反客为主杀了匡星一个措手不及。
匡星哀嚎一声,“好歹毒的女人!”而後愤愤不平地回到房间,继续在她攒了好多天的作业里埋头苦写。
两人找到屋子後边,匡凤正在修整围墙上的砖块,三人一同商量起送姥姥去检查的事。
可几番商量不下,压根没有一个办法是能够让老人不起疑心,又不抗拒地乖乖到达医院的办法。
于是只能采取最笨的方法——单刀直入,直说算了,直说还有几率同意,虽然很小;但如果骗她被她察觉,结果只可能是更加抗拒。
可事实证明,饶是有心理准备,她们还是低估了老人对于检查的抗拒。
正如穆槐青最开始担心的样子,刚把体检这两个字一说,老人就皱眉摇头摆手,极其丝滑地来了一套拒绝手法。
匡凤再去劝,老人就和她直接吵了起来,结果变成了,两人开始翻旧账吵来吵去,周传钰一个外人加上穆槐青一个小辈,两人从游说变成了劝架,并且劝不出什麽效果。
最後,和医院那次一样,以不欢而散结局——匡凤离开,回了仓宁。还顺带着把匡星也带走了——明天周一,她得回去上学了。
“吵起架来这麽有精神,哪里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匡凤甩下这一句就走了。
可往後几天,她还是频繁地给穆槐青打电话,嘴上不说,却一直忧心着老人的身体状况。
这天老人突然一反常态,快到饭点时把穆槐青叫去了厨房。
“你也来。”她朝着旁边的周传钰点点头,缓慢招手。
这还是这些天头一次老人许她们做饭时来厨房,更稀奇的是,这次她居然还让穆槐青去掌勺,她自己则只在一旁指挥。
而周传钰在一旁很自然地打起了下手。
而且更加奇怪的是,说是指挥,但几乎事无巨细地嘱咐穆槐青,从火候到调味丶从腌制到翻搅。要知道,穆槐青虽然不是专业的,但也在饭馆忙了这麽多年,也算是半个烧火师傅了,哪里是需要这麽悉心的指点才能做好菜的人?
可老人浑不在意这些,只一心一意地让穆槐青按照她的方法,“复刻”出她所说的菜品——一碗再常见不过的水煮鱼片。食材是菜场里常见的黑财鱼,加上一些酸菜叶。虽然简单,但每一步要注意的事情丶调料用量,她都叮嘱再叮嘱,生怕她出现错漏。
直到最後鱼肉烫熟盛起来,她夹起一块,吹了吹,用没牙的嘴尝了尝,这才满意地笑了,补充道,“以後再做可以放咸点,不过已经很像了。”
她点着头,像了却了一桩心事,把厨房交给穆槐青,自己往外走,手头拄着一根今早突然多出来的拐杖。
一顿饭老人没吃两口,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多吃了,只一个人走出去,坐在门口小板凳上,像是在等人,又像仅仅在发呆。
等到周传钰帮着收拾好饭碗站到门口,老人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察觉到她的靠近,老人也只是偏偏头,而後又看着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