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虎不仅要活,还要活得好好的。
只有魏虎活,才能同世人证明,是他太子杀了皇帝。
也只有魏虎活着,他梁王才能拍着胸膛告诉臣子,跟着自己干有的是好处,武将也是有前程的。
因为梁王开始意识到手里要有兵,要有人,才能真正扛过陆柔。
然而不说别人,棠德林氏第一个有怨言。凭什麽他们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新帝,第一个要捧起来的却是一个临阵倒戈不忠不义的魏虎。
梁王如何不知道,擡举魏虎只会让身边的世家不快,可谢家不代表世家支持他,那他就只能拼命收服那些驻守一方的指挥使。
这让他倍感憋屈,明明皇位唾手可得,为何却闹出这麽多风波。
“区区女流之辈,大丈夫何必居于陆柔之下?!”梁王甚至骂起了陈道融等人。若是没有人支持陆柔,那正统在他,又何必费心去安抚这些个指挥使。
“如今陆氏同陈氏对抗,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林丞相也知道轻重,过来安抚他,“魏虎虽是小人,眼下却须忍耐。”
“京中氏族,还需外祖父替我多多周旋,”梁王心中烦闷,却不得其法,只能另派人在独孤焅的名字上做文章,“若论正统,天下哪有君王的名字会是焅?!可见此子不吉,尚且不如昭阳公主得先皇喜爱。”
两方你来我往,俱是互相试探。
然而就在他们觉得天下间不是梁王就是皇太孙的时候,宗族忽然传出一个“无嫡立长”的试探,开始推举已经年逾三十,早早被封出去的大皇子魏王。
似乎是燕王的闹腾让这些皇亲国戚们纷纷探出头,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魏王文不成武不就,在先皇後手下的时候,就如同透明人一般,如今骤然被推举到人群前,竟然是骤然大病,不得不在封地隐居。
可宗族却不管这些,也许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皇长子即位,只是想要给梁王施压,获得更多的高位和富贵。他们虽然不能雪中送炭,却能牵手绊脚,就像是一群环绕四下的恶犬,只等着露出破绽,扑上去饱餐一顿。
没当上皇帝的时候,盼着能当皇帝。
当上了皇帝,又遭遇了氏族宗亲和世家新贵的矛盾。
梁王心中苦涩。
凭什麽好事都轮不到自己呢。
他甚至没办法提出自己的主张,只能根据眼下的局势,时而偏袒,时而顺从。他就像是洪流中的舵手,即便高高在船栀之上,却被浪头裹挟着前行,不知道未来的方向。
如果是父皇,会怎麽做?他第一次,翻开了先帝的起居注。
梁王沉浸在政事中,魏虎的女儿魏昭仪悄悄端来了汤水,侍奉起文太後来。
宫女通传道:“魏昭仪来了。”
文太後心想,魏昭仪倒是姿态放得低,每日给韦氏请安後,就是初一十五来侍奉自己。
昭仪的位份已然是不同,世家嫔妃们自恃身份,面对韦氏都做不到这样的卑微。
就连文太後自己,当年为了先帝的欢心假意奉承,也没有魏昭仪这样实在。
这并不是好事,容易让人轻贱。
尤其是在後宫之中。
文太後不喜这样没有风骨的人,自然挥手不见。
“娘娘,不如去给陛下送些汤水。”宫女低声劝着魏昭仪。
魏昭仪苦笑一声,文太後不喜欢她,陛下又岂会喜欢她。
她初入後宫就发现其他姐姐妹妹生得如花似玉,自己这些年小门小户粗手粗脚,面貌也同魏虎相似,没有半点优势。
唯一命好,因着魏虎从龙之功,得封了昭仪。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做才能让陛下高看一眼,她也没这个本事。唯独入宫前,父亲对她谆谆教诲,“你生得不好,教养也差些,这些都不妨事。到了宫中,戒骄戒躁,小心侍奉太後娘娘,这是陛下愿意见到的。到了宫里,不要提家中半句,哪怕是我打了败仗,你也不要提,不要去求。”
“那我入宫是为了什麽呢,爹爹。”
“爹也没想到你能有入宫的一天啊,”魏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腰间的虎符,“且等着吧,总比嫁个贩夫走卒,每日为银两发愁来的舒坦。”
魏昭仪心中清明。
她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活下去,不要同任何人争夺,等到父亲所说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