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冯观家中已经没了双亲,因此丫鬟规规矩矩地改口称呼他为老爷,冯观的小厮对着马红蕉也是称呼夫人。
她没有唤时下都在称呼的表字,也没有称呼冯观为夫君,而是像陌生人一样,连着姓氏称呼他一句郎君,两人心中都清楚,这桩婚事,兴许就是个遮羞布。
遮盖冯观想要拿下马家船队的野心,也遮盖马红蕉转投靠厉王的示弱。
她自然不可能主动提起带他去了解船队,冯观也没有开口提带她去见李平儿,她们互相摸不清楚对方的底牌,便想要先试探深浅。
眼看两人坐定,冯观倒也用不着丫鬟们布菜,一碗清粥配上两碟小菜,冯观就开始吃起朝食来。
那一头,马红蕉瞧见送上来的白粥一筷子也没动,施施然等着早有准备的丫鬟,从镶瓷画的檀木食盒里取出饭食。
枣丝红米粥,鹅油松瓤卷,牡丹沙面果,连带着牛乳茯苓糕,七八个小碟子摆满了一桌,香气扑鼻而来。
马红蕉搅弄了一下碗筷,瞧见这喜庆的红色脸色不愉,低声道:“换一道荷叶碧粳粥来。”
丫鬟像是早有准备一样,低声应是,又从食盒里又取出一枚绿意盎然的小碗,里面盛着的正是荷叶碧粳粥。
冯观这餐饭放在农家尚可,放在现下,只怕是连她洗手用的菊花丹桂熏的绿豆面子都不如。
眼下马家虽然落魄了,吃食没有这麽讲究,但马红蕉打定主意要给冯观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世家和农家子的区别,因此特别摆了这一遭,要叫他自惭形愧。
“冯郎君不如一块用罢?”
“昨夜有长辈悉心教导,马家尚且有族亲落难,我等此刻大摆筵席,不知陷手足于何地。冯某自觉心中有愧,怕是要辜负夫人的美意了。”冯观说罢,看也没看这桌上的美食,只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白粥。
马红蕉的手愣在当处。
她不知道冯观是装模做样故意假清高,还是故意借昨晚的事情讥讽自己。但是眼下这一遭,却是实实在在的借力打力,叫她也吃不下去了。
她做了百般动作,冯观却岿然不动,叫她不知如何是好起来,颇有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冯观难道不急着马家的船队,不想多问问,如何上手吗?
她这些日子也没困在後宅,成亲之前,还亲自去见了几位叔伯,问到制船的工坊如今南渚已经是派人接手了,船队倒是一切正常,没有其他人插手。
只遇到了水匪堵路,货物被劫走了大半。又说同官船一块,官船顺风顺水,他们卡在码头给放行。
码头上的官兵不认郑守备给的凭证,如今没有南渚的手令,不敢放行。百馀个弓箭手黑逡黑逡地守在旁边,他们也无计可施。
如今叔伯赶来见她,也是催着她赶紧从南渚那里拿了手令,他们好将货物送出去。
“都说咱们马家的船好,可再好也好不过人家十几艘小木舟上火油弓箭都有,嗖地一下过来,沿着船就登上来了,硬来不得的。”叔伯也是没办法,“你能不能催催冯观那处,往南统领那儿使使劲。便是给些好处都应当。”
骂是一直在骂,可求也是一直在求。
好家夥,这水匪也是他南渚,这官路也是他南渚。
“侄女你且放心,船队给了冯观也无用,他一介书生,既不懂行船更不懂水路,如何能做主?便是明面上叫他做家主,实际还是咱们马家人话事。这生意上面的事情,冯观懂什麽。”另一个远房叔父很是自信地劝说。
马红蕉心里哼了一声,是啊,真要行船,他冯观不懂,你也不懂啊。真正要问话,还是得问那些行船的旧人。
“陈伯,船队的人心可还安定?”马红蕉一口土话,低声同打理船队的陈伯攀谈起来。
“青盐出事的时候就有些乱了,还有马家的老爷们也想插手,”陈伯叹了口气,“小姐您还是要早日拿到手令通行,不然兄弟们的心就真的要散了。”
有了这件事情埋在心中,马红蕉即使心中再不情愿,也也急着同冯观一块拜见南渚,拿下水路的通行令,方才有机会让船队行驶。如今冯观不动,她却不得不动了。
一再打压不见冯观出手,马红蕉心知对方是沉得住气的人,索性换了个相处的办法,放下了勺子,和和气气地问道:“夫君,不如我们今日去拜访南统领。”
哦哟,这就又称呼上夫君了。
冯观看了她一眼,心道马家娘子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颇有担当。他也放下了筷子,和和气气地回她:“夫人,南统领这些日子有事要忙,我等非是官身,不便上门打扰。”
马红蕉这回是真的气笑了。
非是官身,不好上门。
那自己嫁给冯观,难不成是因为喜欢他考不了科举?!
若不是南渚嘱意这桩婚事,她早就船小好调头了。
马红蕉心下也是发冷,自己匆忙嫁给了冯观,也没想到嫁了人,南渚不认账怎麽办。
不,她必须向南渚证明,证明自己的本事。
她既上了牌桌了,便是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