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证清白
离了锦官城,衆人沿官道行至一处名唤“青泥渡”的镇甸。还未进镇,便见镇口黑压压围着一大群人,喧嚷吵骂之声不绝于耳,中间还夹杂着妇孺的哭泣。
挤进人丛一看,但见两队乡民正手持锄头扁担,怒目对峙,剑拔弩张。一边是几个穿着体面的汉子,领头的是个绸衫胖子,指着脚下青苗油油的田埂,唾沫横飞:“这三分水浇地,祖上便是我们李家的!界碑明明在此!”另一边则是几个肤色黝黑的农户,为首的老人气得浑身发抖,跺脚道:“放屁!界碑早被你们挪了!这地是我们赵家祖辈开垦,靠的是坡下泉水养活,如今你们强占不说,还毁了我们引水的毛渠!”
那李胖子扬着手中一纸地契,冷笑道:“白纸黑字,红官印,由得你抵赖?再不滚开,告到县衙,叫你吃板子!”赵姓老者与身後妇孺闻言,面色惨白,却又倔强地不肯退让。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沙僧一直沉默旁听,粗砺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降妖宝杖。待双方吵得声嘶力竭,他忽向玄奘合十行礼:“师父,且容弟子一观。”不待回应便大步走向田埂,玄铁靴踏过泥泞,惊起三两只蚱蜢。
他在争执界碑处蹲下,蒲扇般的手掌插入泥土,竟如刀切豆腐般直没至腕。抓起一把深层土在鼻尖轻嗅,又拈开土块观察砂石分布。李胖子见状嗤笑:“这黑汉莫非能闻出祖宗魂魄?”沙僧充耳不闻,铜铃似的眼睛忽定在坡下某处——那里野蓟丛生,却有三株狗尾草反常地弯向同一角度。
但见他降妖宝杖往地脉轻轻一顿,衆人脚底微震。行至蓟丛前,宝杖忽如游龙探海直插地缝,腕粗的杖身竟没入七尺有馀。随着一声闷响,沙僧臂膀肌肉虬结,生生从地底撬出半截黢黑巨石。青苔簌簌落下,露出风化严重的“赵”字刻痕,箭形标记正指向赵家田垄。
赵老汉扑跪在地,枯手摩挲石上刻痕泪如雨下:“道光三年。。。这是我太爷爷亲手埋的镇地石啊!”李胖子踉跄後退,绸衫被荆棘刮破也浑然不觉。
此时,小碧轻声道:“师父,我或许能看看那张地契麽?”玄奘示意,小碧接过李胖子手中地契,走到阳光明亮处,取出随身携带的一面小铜镜。
她将铜镜巧妙倾斜,反射的日光聚成一点,缓缓在地契的朱红官印处移动。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在强光映照下,那官印的红色边缘,竟隐隐透出些许不自然的暗沉,且印文细节处,与旁边字迹的墨色浸润略有差异。
“诸位请看,”小碧声音清晰,“这官印色泽暗沉,边缘有细微晕染,似是後加盖上去的。且印泥的吃墨程度,与契纸本身的旧色不甚相符。”她虽未直言假契,但其中关窍,明眼人一看便知。
老界石物证丶地契破绽俱在,李胖子再也无法狡辩,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瘫软在地。周围乡民见状,纷纷唾骂。早有热心人飞奔去报了里正与保甲。
最终,里正裁定,田地归还原主赵家,李家僞造地契丶强占田産,扭送县衙法办。赵老汉一家对着取经衆人千恩万谢,定要拉他们回家吃饭。玄奘婉拒,只道:“锄强扶弱,理所应当。望诸位日後和睦相处,勤耕致富。”
离开青泥渡时,夕阳将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八戒扛着钉耙,嘟囔道:“还是老沙眼尖,俺老猪就看不出那石头有啥名堂。”沙僧默然不语,只是将担子换了个肩。小艳却凑在他身边,满眼钦佩:“沙师兄,你刚才真厉害!”
武媚娘对玄奘浅笑:“看来这世间公道,有时不在云端,而在泥土之下,日光之中。”玄奘颔首,望向前路,目光愈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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