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房间内放着音乐,口琴声能够治愈部分伤感的心灵,谭晖郝停在门口顿了许久才进去,袁春希吹着啄木鸟之歌,这是她读高中时,一个从S市转学回到L市参加高考的女同学教她的,後来高中毕业大家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仅限于朋友圈点赞。
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朋友,袁春希的性格算是那种有联系关系才会深,不在一个地方自然就无法多聚,从而越走越远。
碗底和桌面的触碰,袁春希放下口琴,偏头看过去,香油的味道刺鼻,蹙眉道:“我不饿。”
“这一天你都没吃什麽东西,别让你哥担心。”谭晖郝笨拙地劝话,但袁春希是真的吃不下去,摇摇头说:“人有三魂,一个是到地下,一个是现在的自己,还有一个是去投胎下一世的袁方也已经五岁了,不会再担心我。”
悲伤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就像是老者劝慰年轻人,通透又走不出自己的世界。
“你说我哥是你们的骄傲,在部队里他怎麽样?”
袁春希第一次来到部队,反而没有稀奇这里的每一处,只想知道袁方的过往,了解从前的他,家书中从未提及的事情。
“吃完再和你说。”谭晖郝语气平和,但执拗的模样像是她不吃完不罢休。
袁春希倒是个脾气倔强的人,按照刘天向的话来说,一个宿舍都是犟种,谭晖郝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吃饭,宁可不知道也不愿意吃。
起身往外面去,下楼梯飞快,谭晖郝就是停顿的瞬间,人一溜烟地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哪来的烟味?”范飞正在站岗区巡视,狗鼻子发挥作用,探头往外看,边上的石头坐着女生,手里拿着烟,嘴巴吐出的烟气被风吹散,四周都是烟味。
像,范飞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字,不得不说确实很像,尤其是眼睛和嘴巴,像是看到了女版的袁方,不过袁春希长得却没有他好看,就像是玫瑰和月季的区别。
“看见人出去了吗?”谭晖郝不慌不忙地找了一圈,最後停在大门口,范飞手指外面,“看不出来啊,这姑娘表面挺乖的,竟然还会抽烟。”
谭晖郝双臂摆在後面,目光从烟雾转移到袁春希的侧脸,不管怎麽看,她身上的孤独无法藏匿,好比天空出现群星,有一颗孤独的星星藏在很远的地方。
嘴角挂着一抹笑,对谁都很客气礼貌,一路谢谢这两个字就没停过,骂人和抽烟在她身上有着反差,不意外也不会反感。
一根烟结束後,袁春希试图咽下最後一口烟,但结果就是被呛到,依旧学不会怎麽抽烟。
不管在哪一个角落,都逃脱不掉传承这两个字,军队同样也是,袁春希来到这儿还没有触动到她内心的柔软,袁方的很多故事她都不知道,想要了解需要通过他过去的战友所认识。
“好相处不?这姑娘还挺沉闷的,和袁方性格不像啊,她哥可有趣多了。”范飞的说话声传到袁春希耳边,心中默默认可这句话,但实际都是分场合,和熟悉的人可以讲出玩笑话,可和这些人就变得困难。
後脑勺突然被重重一击,范飞扭头望过去,靳营长凶神恶煞地盯着他,“还不回去,明天你不巡逻,想让谁顶替你。”
袁春希拍了拍裙子,擡脚漫步往前面走,在几人面前停下,讪讪地朝范飞点点头,这就算是打招呼了。
“这麽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带你参观这里。”靳营长的话让袁春希应声道:“好。”
到达高原还没适应这里的环境,到了十二点袁春希还在擦拭袁方的相框,即使干净得一点儿灰尘都没有,还是不厌其烦做着同一件事。
“还不睡?”谭晖郝出现的不是时候,施和安把手中抓着的玩偶放回到口袋里,袁春希的到来让凡是经历过那年战争的人都回忆起不好的一幕幕,战友的牺牲,五十人面对那边几百人,走了袁方一个人,成为大家心头的刺。
施和安默默叹了口气,俊朗的面庞多了忧愁和苦恼,“睡不着,当年咱们在同一个地方入伍,又来到同一个团,走的只有他,更多的是愧疚,墙壁上挂着的照片只有他笑得最开心,却是最先走的。”
谭晖郝想起二十二岁时,上面说转业待遇很好,多数战友都因为家庭而回到家乡,来到边防的军人绝大部分都出自贫苦地区,然而对于施和安和谭晖郝而言,两人都是军人後代,做的就是传承之事,钱财更不是问题。
“他的信仰不是我们身上所拥有的,比起讲出的责任,他的行动更容易让人信服,没有人会忘记他,所有人都记得他的好,即使他的牺牲只在那一年宣扬,但关于他的事迹还在传下去。”
“袁方的名字会是许多军人的榜样,他是许多新兵向往成为的人,活一辈子有他这样的成就,值得了。”
这是靳营长对袁方的评价,极少有人能够从他这里得到这样的夸奖,袁方是第一个,也是最後一个。
深夜的似乎更容易做梦,袁春希梦见可袁方该是像以前那样,拿着镰刀下地割小麦,那年大家从早到晚都待在田地里,就为了赶在天气好的时候收割结束,也能够卖个好价钱。
如今机械化走入村庄,不再需要人力,大树下乘凉,老人们也可以睡个好觉,只是对袁春希来说,想念的是人和快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日浑浑噩噩。
工作後袁春希自认为情绪很稳定,少数会出现心情烦躁,面对来来往往的人,她逐渐对当初所选专业的冲劲和现在从事的行业産生放弃的想法。
长大的不好就在这里,但她也庆幸自己成长为一个大人,起码最大的致痛点已经远离她,家庭与父母。
梦境的美好永远都是戛然而止,袁方拿着麦穗朝她奔跑呼喊的那刹那,就是袁春希睁开眼的瞬间。
笑得没心没肺,留下一群人为了他难过,袁春希坐在床沿边,大拇指触碰手机屏幕,凌晨三点,再想入睡就变得困难,小半年的熬夜让她的生物钟紊乱,有时睡十几个小时都不够,有时夜半惊醒手脚发凉。
已经来到袁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心还是空落落的,袁春希深深地呼了口气,脑袋靠着床边的粗铁杆,凝望外面的天空,最终又盯着哥哥的照片,直到太阳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