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落日到夜幕降临,温丝椋忍受了这个油腻且充满冒犯的眼神一晚上,听着对方说些没头没尾的话。
温丝椋的无懈可击的微笑下已经开始出现破绽,大腿内侧被她掐得发青,不知道念了多少遍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的咒语彻底失效。温丝椋意识到她赴宴的决定是多麽可笑,如果她和眼前这头蠢猪结婚,那麽蔚空一定会在第二天倒闭。
“小椋,我今晚定了一间主题酒店,相信我们今晚……”
话音未落,温丝椋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什麽叫退一步蹬鼻子上脸,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服务生刚刚送上的蔬菜沙拉幸运地降临在纪辰脸上,温丝椋将盘子在他脸上重重摩擦了几下。
黏腻的汁液带着蔬菜残渣从那人脸上流落,画面惨不忍睹。
真恶心。温丝椋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纪大少爷,”温丝椋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厌恶感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来,“不劳烦纪家为蔚空费心了,至于方家豪……”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最好让他待在里面一辈子。”
温斯椋拿起挎包甩手离开,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温小姐,不好意思,是我太心急了,”纪辰慌忙地将脸上的残渣抹净,眼神直直落在温丝椋面前的酒上,“你看,这杯酒都没得到你的青睐,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我们把这顿饭吃完吧,生意的事情以後再慢慢谈。”
看着他眼里射出的寒光以及强硬挤出的笑容,温丝椋只想立马逃跑。
“纪先生。”
吕岑亦就站在不远处目睹了全过程,在听到吕希良的话的那一刻,他顾不上分辨那字里行间的真假,顾不上确认和纪辰吃饭的对象究竟是谁,更顾不上在家人面前表演端庄稳重,在肢体的支配下莽莽撞撞地冲出了包厢。
恐怖的猜测按捺不住地在脑海里浮现,当吕岑亦张皇失措地到达那个别人口中最适合情侣的观景位前,正好看见温丝椋将一个精致的琉璃餐盘连同里面的食物一同扣在对面男人的脸上,她的脸上充满释然的愉悦,可谓意气风发。
心中的巨石重重坠地,吕岑亦的嘴角压制不住地上扬,果然,温丝椋不会放任他人肆无忌惮地欺负自己,不管什麽时候都是。
真好。
他本想立刻阻止纪辰的行为,此刻却与餐厅内想要一睹温丝椋风采的顾客一样,他只是立在原地。
——在吕岑亦看到温丝椋的手腕被对方抓住前。
“哎呀,是吕总呀。”纪辰看清眼前人,变脸赛翻书,一时间满脸的褶皱里堆满了讨好,“真是让吕总见笑了,没想到会在这里……”
“我和温小姐提前约好了重要的事情,可能要占用她一些时间了。”
啊?我们什麽时候约好的!十年前吗,会不会有点太前了?
温丝椋看着立在眼前的吕岑亦,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是惊骇。
但她也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温丝椋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恶狠狠地留给这个败类最後一个眼神,甩包离开。
以後再也不会坐这个位置了,温丝椋下定决心。
蓝庭位于市中心最好的地段,人群如潮水般涌动,温丝椋和吕岑亦像驻扎的海草,在潮水之中面对面静立着,时间的沙漏在这一刻停止流动,一切喧嚣归于宁静。
“啊哈哈,好巧啊,真是好久不见。最近怎麽样?”温丝椋有些不自在地撩撩头发,东拉西扯地寒暄着。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再次遇见吕岑亦,尤其是在这种狼狈的场合下。她擡眼望着吕岑亦,车灯和建筑的霓虹光在他的眉骨上折射出变幻的光彩,显得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温丝椋读不出里面写着什麽。
吕岑亦的眼睛紧紧观察着面前的人,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她的脸和脖子的颜色红得有些异样,他没有回答对方意义不明的问题,“温丝椋,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身体的温度其实一直都没有下去过,但经过一晚上的忍耐温丝椋已经对这种热度形成了自适应,没有过多关注。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好烫。
真是的。你干嘛要关心这些。
温丝椋心头泛起难以言说的微波,可能是因为曾经足够熟悉却又好久不见的缘故,她觉得现在的吕岑亦很奇怪,直白得就好像两人不是十年没见面,而是刚刚度过了一个平实又普通的周末。
“没有啊,我感觉挺好的。”身体再怎样难受,温丝椋也不想让吕岑亦知道这些,如今这种嘘寒问暖不是吕岑亦的义务,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纪辰让服务生在酒里下了药,你有没有碰酒?”
服务生……下药……
不可能,这里是蓝庭,服务生都是蔚空严格培训过的,怎麽可能被收买做这种事情……
大脑像在空中轻轨上飞速旋转。
一个答案涌上心头。
这是温丝椋内心最恐惧的答案,却又是当下唯一合理的答案。
不敢想也来不及想是为什麽,积攒了一天的头晕脑热在糟糕情绪的催化下终于冲上了云霄,在大脑顶部迅速发酵。
温丝椋看着面前原本清晰的黑褐色瞳孔一圈圈失焦,意识彻底抽离。
她不记得自己以什麽姿势倒下,只看见瞳孔的主人伸出手。
无力的肢体找到支撑点
——吕岑亦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