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槿灼看着棋盘上的刻痕,忽然安静下来。“季槐,”她轻声说,“你知道吗?你走後的第二年,这棵树差点被雷劈了。”
季槐愣住了。
“那天晚上下大雨,雷声特别响,我听见‘咔嚓’一声,以为树断了,吓得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跑。”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跑到院子里,看见一根大枝桠断了,压在墙上,幸好主干没事。”
她蹲在雨里,抱着树干哭了很久,好像那不是棵树,而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那时候就想,要是你在就好了。”鹿槿灼的声音有些发颤,“你肯定会像以前那样,骂我傻,然後找梯子把断枝桠弄下来,再笑着说‘别怕,树没事,我也没事’。”
季槐的眼眶忽然就热了。他看着鹿槿灼苍白的侧脸,看着她眼底深藏的委屈和孤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欠她的,真的太多了。
“对不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灼灼,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还能说什麽。那些缺席的岁月,那些她一个人扛过的艰难,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鹿槿灼摇摇头,没看他,只是伸手捡起一片落在棋盘上的花瓣。“都过去了。”她说,“再说,你也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不回来,他有他的学业,他的前程,她不能那麽自私,用一句“等我”就把他绑在原地。
只是,心里还是会难过。
两人又沉默了。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花瓣的簌簌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蝉鸣。
过了一会儿,鹿槿灼站起身:“走吧,该回去了。”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是站久了累了。季槐也站起来,想去扶她,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我自己可以。”鹿槿灼看出了他的犹豫,笑了笑,率先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棵木槿树。满树的花在阳光下开得热烈,像一场盛大的告别。
“季槐,”她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很认真,“手术那天,我想穿你送我的那件白裙子。”
季槐愣住了。
那件白裙子,是他十八岁生日时送她的。他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布料很轻,上面绣着小小的木槿花。她只在毕业典礼上穿过一次,後来他走了,她就再也没穿过。
“好。”他点头,声音有些哑,“我去给你找。”
他知道裙子放在哪里,在老院卧室的衣柜里,她以前跟他说过,要把最喜欢的东西都收在那里。
鹿槿灼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像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站在木槿花下,对他笑得一脸灿烂。
“谢谢你,季槐。”
谢谢你愿意陪我回来,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谢谢你……还记得那些关于木槿花和白裙子的约定。
走出院门,季槐锁好门。钥匙递回给鹿槿灼时,两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都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走在巷子里,像多年前无数个放学後的傍晚。
只是这一次,他们都知道,前路或许艰难,但至少,他们不再是一个人了。
车开回医院时,天已经擦黑了。季槐把鹿槿灼送回病房,又嘱咐了护士几句,才准备离开。
“季槐。”鹿槿灼叫住他。
“嗯?”
“明天……麻烦你了。”
季槐看着她,笑了笑:“不麻烦。”
他转身离开,走到走廊尽头时,回头看了一眼。病房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像一只温柔的眼睛,在等他。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他刚给表姐发的消息:“帮我把老院卧室衣柜里的白裙子找出来,洗干净熨烫好,明天送到医院。”
表姐很快回复:“好。你小子,总算有点良心了。”
季槐笑了笑,眼眶却有些发热。
明天,他要去取那条白裙子。要去准备手术方案的最後细节。要去告诉她,别害怕,有他在。
更要去告诉自己,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她了。
走廊里的灯次第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向远方,像一条通往希望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