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槿灼盯着照片里的季槐,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照片上的,也是眼前的。“他那时候……头发好黑啊。”
季槐正在旁边削梨,闻言笑了:“现在也不白。”
“有点白了。”鹿槿灼的指尖划过他鬓角的发丝,那里确实有了几根银丝,是这几个月熬出来的,“是不是……为我操心的?”
季槐的心猛地一颤,握着梨刀的手紧了紧:“你记起来了?”
她却摇了摇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但看着就觉得……心疼。”
林薇悄悄退了出去,关门前看见季槐把额头贴在鹿槿灼的手背上,像在汲取什麽力量。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融成了一团,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周奶奶带来了新织的毛线袜,宝蓝色的,上面绣着两只依偎的小鹿。
“老婆子说,这叫‘相伴’。”周老替她把袜子套在脚上,毛线的暖意顺着脚尖往上爬,“你小时候总爱穿她织的袜子,说比买的暖和,有次弄丢了一只,哭了整整一晚上,季槐愣是在老院的花丛里找了三个小时,最後在木槿树洞里找到了。”
鹿槿灼摸着袜子上的小鹿,忽然说:“我想回老院看看。”
季槐眼睛一亮:“好啊,等你再恢复几天,我就带你去。”
“现在就想。”她的语气带着点固执,像个撒娇的孩子,“想看看木槿树,想看看……树洞里还有没有东西。”
季槐和周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也许记忆真的像老院的路,就算忘了方向,脚也会朝着牵挂的地方走。
下午,季槐推着轮椅,带她回了老院。
推开门的瞬间,鹿槿灼忽然屏住了呼吸。满地的落叶,爬满青藤的墙,还有墙角那棵落尽了花的木槿树,都像在她心里活了过来,带着熟悉的气息。
“你看,”季槐扶她在树下坐下,指着最高的枝桠,“上次说的那个花苞,真的还在。”
粉紫色的花苞比几天前鼓了些,像颗随时会绽开的星星。鹿槿灼的指尖抚过树干,那里有块浅浅的刻痕,是她十五岁时用小刀刻的歪歪扭扭的“灼”字。
“我刻的。”她肯定地说,眼里闪过一丝清明。
“对,你刻的。”季槐的声音发颤,“你说要让木槿树记住你,等你成了厉害的医生,就回来给它挂牌匾。”
鹿槿灼摸着那个“灼”字,忽然起身,踉跄着走向树洞——季槐说过找到袜子的那个树洞。她蹲下身,手指伸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个硬纸壳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个泛黄的火柴盒,里面装着片干枯的木槿花瓣,还有张折叠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是少年稚嫩的字迹:“鹿槿灼是个小笨蛋,连袜子都能弄丢,但我还是……很喜欢她。——季槐2012。10。25”
鹿槿灼看着纸条,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淌了下来。那些蒙在记忆上的雾,好像在这一刻散开了——高中时偷偷放在她桌洞里的热牛奶,大学时隔着屏幕陪她熬夜啃书本的身影,ICU外他通红的眼眶,还有此刻他眼里的光……
“季槐。”她擡起头,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
季槐蹲在她面前,眼眶通红,却什麽都没说,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夕阳透过木槿树的枝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被时光温柔修复的画。鹿槿灼知道,有些记忆可能永远回不来了,但没关系,只要眼前这个人还在,只要老院的木槿还在,她就能顺着这些温暖的路标,一点点找回属于他们的时光。
火柴盒被她小心地放进锦囊里,和头发丶戒指丶手术刀吊坠放在一起。她知道,这是比任何记忆都珍贵的宝藏,是他们在漫长岁月里,为彼此埋下的,永不褪色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