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存耍赖:“手生。”
“手生才要多练。”赵昚才不上他当,当即唤宫人取了茶具“十二先生”,布置于西窗下。
赵清存磨磨蹭蹭落座于茶案后,突然又找借口道:“手疼。”
赵昚负手行至茶案旁,嗤笑一声:“刚才手生,现在手疼,你怎不径直说自己手断了?”
没奈何,赵清存只得哭丧着脸抬手去拿放于架上的石转运,怎知他手一抬,衣袖向肘部滑落,这便将伤痕累累的手腕露了出来。
腕伤露出的瞬间,赵清存赶紧一抖衣袖想将这些伤痕盖住,可惜赵官家眼尖手快,一把攥住弟弟手腕,扯到自己眼皮底下。
做兄长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弟弟手腕上的抓伤,片刻后突然放声大笑,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是过来人,这些伤究竟是怎么来的,一望便知。
可叹做弟弟的就这样被兄长公然嘲笑,却还不能笑回去,实在是憋屈。
好t?大一会儿,赵昚终于喘过气来,边笑边打趣道:“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我家三郎原是打定主意要去当和尚的,度牒都已预备下。这回可好,我看祥符寺是收不得你了。是打哪儿来的衔蝉奴把我家三郎的腕子抓成这样?快说快说,我这个做兄长的定要重重赏她!”
赵清存被赵昚如此嘲弄,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回嘴道:“兄长莫闲话我,兄长当年不也放着十个美人在侧却不染分毫。”
这话说完,兄弟二人蓦然相视而笑。过往诸事艰难坎坷,如今再回忆起来,尽皆过眼烟云罢了。
赵清存说的是昔年一桩旧事。那时候秦桧刚死不久,绍兴更化伊始,朝野上下都在恳请赵构尽快立储。赵构在如此高亢的呼声中,终于放弃了他那根本生不出来的亲儿子,决定在赵昚和赵璩之间来个极限二选一。
那天就和往常一样,是个普普通通的普通日子,赵昚与赵清存用罢朝食便去了府内讲堂研习经史。
史书还没读上两句,就听得郑都管在门外气喘吁吁地说,大内着人带了稀罕物来赏赐普安郡王。
赵昚赶忙放下书本,检点衣冠,随后便带着赵清存一道去正堂延纳。
怎知一进正堂这兄弟二人皆被唬得目瞪口呆——但见堂内站了满满一屋子妙丽少女,各个如花似玉,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原来赵构赏赐的稀罕物竟是十个美人儿。
赵清存和赵昚面面相觑,吃不准赵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这是君父的赏赐,自然不能给他退回去。次日一打听,说恩平郡王赵璩那里也收到了赵构赏赐的十个美人儿,还真是一碗水端平。
“既然是官家赏赐殿下的,殿下自可挑拣喜爱之人收入房内。”有人劝道。
“不可!殿下当以庶母之礼对待这些女子。”又有人劝道。
“三郎,你怎么看?”赵昚问赵清存。
赵清存想了想,说:“要不就……养着?”
于是乎,这十个绝色佳人便被普安郡王好吃好喝地养了起来,偌大个郡王府倒也不在乎多了十张吃饭的嘴。孰料没过多久,大内又来人传话,说要将这十个美人收回去。
佳丽回宫之后,赵构手里的那碗水便突然开始向着赵昚这边倾斜。
王府众人对此皆摸不着头脑,着人私下一打听才知,也不知是谁给官家出了这么个馊得不能再馊的馊主意,让他给两位郡王各赐十名美人,一段时日之后再寻个由头收回,就看谁染指的美人儿人数少,谁就胜出。
幸好赵昚虽绝色娇娘在侧,却皆以礼待之。
兄弟二人说笑着昔年旧事,赵清存这边亦不停手地摆弄着他已有些生疏的点茶功夫。此时茶已碾碎,但见他将碎茶放入罗合之中,手握罗合边沿轻轻筛着。
赵昚倚坐一旁看着弟弟筛茶,只觉光阴倥偬,世间事皆如野马尘埃,向夕秋风仓促吹起,急景流年不过须臾。
他突然想起赵清存初来临安时的样子——那是一个倔强又有韧劲的孩子,周身萦纡着一股遮不住的野烈之气,像只小狼狗似的。
后来,待得赵清存年岁稍大,便以承信郎的身份替他外出走动,为他做一些他自己不能出面的事。
那些年他们兄弟二人一起读书习武,亦曾效仿二苏夜雨对床,抵足而眠。他也将自己的所知所闻倾囊相授于这个弟弟。赵清存逐渐收束心内野烈,学会了该如何泅渡于这浑浊幽深的临安宦海。
世人皆盛赞承信郎圆融如珠、清贵雅致,只有赵昚知道,那都是弟弟故意做给世人看的样子。他们是没见过,弟弟身上那种狼崽子一样的率性与凌厉。
人这一生若是能一直率性恣情,该是多么可羡之事。可叹世间却无人能做到。
众生总在压抑自己,有时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有时却是迫不得已。
但赵昚了解赵清存,知道弟弟身上那股率性恣情的本性迟早有一天要爆发出来,只不知会在何时、何地,又是为着何人、何事。
“兄长在想什么?”赵清存突然开口打断了赵昚的幽思。
此刻他已将茶碎筛好,以茶匙舀取适量粉末放入盏中,注水之后便拿起茶筅环回击拂着。
赵昚看着赵清存手中逐渐扬花泛白的茶汤,突然灵机一动,拊掌道:“三郎,我也要给你赏十个美人儿!”——
作者有话说:赵清存:哥,求你别灵机一动了好吗?
第24章花非花不自缚,无他执,尝欢喜……
晏怀微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她昨夜是实打实地被赵清存那个混账王八蛋给糟蹋了,然而……她昨夜又是实打实地在那混账王八蛋身边睡了个饱。
——真真儿气死个人!
晏怀微气得一早上吃了三个肉包子两碗糖豆羹一只大鸭腿!
鸭腿吃得满手油,她还特意跑到赵清存的床榻旁,将两只油手狠狠擦在了他的卧榻上。
看了一眼卧榻上油乎乎还飘着烧鸭味儿的手印,晏怀微志得意满地走了。
午后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小睡,醒来之后铺纸研墨想写几首新词玩玩儿。好些日子没填词,感觉脑袋都变得木愣愣的了。
孰料才刚把清水滴于砚堂之上,墨都还没开始研呢,就有个小丫头过来唤她,说是樊娘子叫她过去伺候。
天知道晏怀微现在一听见“樊娘子”这三个字,心里就跟揣了只大鹅似的,扑腾扑腾乱得慌。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着要不晚上去跟赵清存撒撒娇,让他给樊茗如下一道钧旨,就说以后没啥大事不许随便唤她——反正赵清存看起来好像很满意这梨枝娘子,对着这么丑的一张脸他都亲得下嘴,应该不会不答应这种小请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