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怀微被她的明月光抱着,感觉自己一会儿盛开,一会儿凋谢。她软作一滩春水,他却如巉山压顶,岿然而霸道。
声音支离破碎,是从喉间溢出的泠泠细泉,呼吸却又急又重,任凭西风阵阵摧梨花。
“啊……”
她被强迫着翻了个身,骇浪从身后袭来,直似惊涛拍岸。
晏怀微猛然扬起脖颈,抬手抓在纱幔上,太过用力,差点儿把头顶承尘整个拽下来。
耳畔响起一声轻笑,那人故意使坏,愈发汹汹。
忽地,身后之人将手伸过来,按在她手上,一点点掰开她紧攥纱幔的手指,而后与她十指交扣。
山撞向水,却片刻未歇。
桌案上的灯火迷离恍惚,户牖外的月亮也迷离恍惚……良久之后,帘幔内的一对儿鸳鸯终于不再胡闹,而是相拥着堕入无尽痴念。
“这是在战场上弄的?”晏怀微抚摸着赵清存胸口处的伤疤,轻声问道。
她记得很清楚,赵清存离开临安的时候,胸前根本没有任何伤痕。而现在他回到临安,却是带着一道狰狞的伤。
“一点儿小伤,已经没事了。”赵清存为女子理了理鬓发,温声答她。
她并不知道这伤险些要了他的命,但不知道最好,免得知道了又平白担心。
二人头抵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晏怀微突然又问:“赵珝,既然你早就已经认出我,为何不揭穿?”
这个问题其实是她早就想问的,因着这事,他们此前还曾大吵一架。
“我想看看你改名换姓回到我身边,究竟想做什么,”赵清存温柔地抚摸着怀中女子,手指从腰间滑过,“我不是故意耍弄你。”
“那你看明白了吗?”
“没有。”赵清存倒是十分坦诚。
晏怀微轻轻叹了口气,心道你没看明白也是正常,我们之间曾有那么多误会,现如今我已知晓内情,可你却仍被蒙在鼓里。
赵清存见女子不再说话,心内有些忐忑,赶忙亲了亲她:“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
晏怀微在犹豫——绍兴三十二年正月初三,那天发生的事,赵清存是无辜的,可她也是无辜的。
诸般无奈天注定,偏偏他们二人就撞在了那个巧合上,你说气人不气人。
“其实我跳江之前,来找过你。”晏怀微低声说。
此言一出,赵清存果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正月初三。”
赵清存皱起眉头回忆片刻,再次愕然:“那会儿……我不在临安。”
“嗯。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那时候你上疆场杀北虏去了。”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究竟为何会如此想不开?”赵清存心里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话语也越说越急促。
晏怀微把头往赵清存怀里拱了拱,将耳朵贴在他胸前,听着耳畔隐隐传来的心跳,闷声说:“那时候齐耀祖来家中威胁我,爹娘也站在他那边帮他说话,没有一个人肯帮我……我心灰意冷,本来是想求你救救我……我至王府求你t?,却没见到……”
赵清存猛然抱紧晏怀微,声音颤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来找过我,我以为你是自己一声不响就跑去跳江……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有意要……”
语声颤抖至哽咽,碎作琉璃,凋敝在呼吸间。
晏怀微从赵清存怀里抬起头,在对方下颌处轻轻亲了一下,平静地说:“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妹妹让人拿背花杖打我,把我赶走,还骂我是娼妇。哦,她是以你的名义骂的。”
赵清存的呼吸滞住了,似是完全不敢相信:“阿嫣……她……她怎能如此……”
他眼圈泛红,面色如秋霜,唇瓣亦止不住地颤抖——赵清存就这样被真相杀了个措手不及。
晏怀微定定地看着,心底忽地浮起一种恶劣的快感。
她挑起食指摸向赵清存的喉结,感受着他在极度震惊之下,无意识产生的颤抖。这颤抖让她的心也跟着惊动,只觉身体最柔软之处又疼又喜。
她明白,赵清存和赵嫣,兄妹二人自小相依为命,赵嫣犯下大错,这对赵清存来说亦是深重的打击,他一时半刻不知该如何面对。
不过,早在赵清存回到临安之前她就已经想好:赵嫣已经惩罚过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不会要求赵清存和赵嫣断绝往来,也不会让赵清存再去惩罚赵嫣。
但此事她也不会轻易揭过去——她有她的主意。
“殿下……”她故意这样叫他,暧昧的称呼于檀唇轻吐,似撒娇,更似引诱。
“你妹妹是被你骄纵成这样的。她骗我、让人打我,这些也都是因为你……所以,她欠我的,由你来还。”
说完这话,晏怀微将按在赵清存喉结上的手指慢慢下滑,一路滑至胸前,体会着指尖的触感,温热的,起伏的,这是心跳的位置。
她用力向着他胸膛上那道箭矢留下的旧伤抓去,指甲几乎抠进肉里。
她感觉得到,此刻,赵清存的心跳被她抓在掌心——怦怦,怦怦,怦怦。
赵清存忍着胸前疼痛,语声坚定地答:“是我的错,我补偿你,我一定加倍补偿你!樨儿,你信我,你再信我一次。”
“……我信你。”
听得晏怀微说仍愿意相信自己,赵清存已然眸光湿润。他垂首于她额头轻吻着,细细碎碎的亲吻之中,是无边无际的思情。
“对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晏怀微突然问道。
赵清存莞尔:“如何能不记得?绍兴二十年,梁夫人的春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