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灯火一照,反将他轮廓勾勒得愈发分明。
灯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欺我!
单从钟夫人愈发温柔的声线便知,效果显着。
“听闻少卿平日里公务繁忙,连裴府都不常归,不知平日起居如何打理?”钟夫人关切道。
“一应皆由府中仆役照料。”裴序回答得谦逊,“粗茶淡饭,足以果腹即可。”
钟夫人听罢,笑容愈发和善,连连点头。
难得难得,出身名门,还没那些骄奢淫逸的毛病。
孟令窈忽而擡眸,“既是粗茶淡饭,怎的我听父亲说,今日可是在裴大人处尝到了极好的碧螺春?”
话音一出,席间微静。孟砚有些尴尬,刚要开口,裴序不疾不徐,“今日有贵客临门,自是要用心些。”
“那少卿平日的‘常茶’是什麽?”孟令窈不依不饶,“想来也绝非凡物吧?”
裴序放下茶盏,缓缓道:“孟小姐若是喜欢,我明日差人……”
“我不过随口一问。”孟令窈急急打断他的话。
怎麽说得像她特意找他讨要茶似的!
钟夫人飞快擡手点了下她额头,“无礼!”
“窈窈被她爹宠坏了,裴大人勿怪。”
孟砚:“……”
孟令窈:“……”
裴序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无妨。”
“孟小姐知书达理,圣上与长公主皆屡次夸赞,可见孟大人同夫人教养得极好。”
孟令窈瞥了他几眼,又低下头去寻他脚下可有影子。
应是不会出问题的。她父亲专门布置过风水,说是驱邪避害最有效,总不至于有什麽不干净的东西附到裴序身上。
又听他继续道:“……性情率真。亦是难得。”
孟令窈记忆里,上回被说率真的,还是赵如萱。
还会夹带私货,是裴序无疑了。她暗自磨牙。
孟府的晚膳并无什麽龙肝凤髓之类的名贵食材,却是样样精心制作。连汤都各有区分。孟砚和裴序面前摆着两只白瓷盅,钟夫人和孟令窈面前则是两只青花小盅。
“不知裴大人素日喜好,姑且让下人送上了与我同样的汤。”孟砚解释,“与她们女人家喝的不一样。”
话音刚落,桌上两位女子同时觑了他一眼。孟砚立刻噤声,家庭地位一览无馀。
片刻後,他低咳一声,热情招呼裴序,“裴大人别拘束,喝丶喝……用的是庄子里养大的老鸭,年岁足,炖汤滋味甚好,清热祛湿丶健脾开胃。”
裴序顺从地与孟家人一道饮汤,因着炖足了时辰,汤羹滋味鲜美,仿佛有一道暖流冲刷遍他的五脏六腑。
那是他在裴家鲜少尝到的好滋味。
膳後,裴序起身告辞。孟令窈忽然道,“母亲,女儿去送送裴大人,还有几句话想托他转达长公主。”
钟夫人点头应允。
月华满径,两人并肩而行。灯笼将影子投在粉墙上,时而交叠,时而分离。
“孟小姐有什麽话需我转达给殿下?”裴序驻足问道。
孟令窈测过身,月光映着她新描的眼妆,“裴大人今日好生奇怪,怎的突然来我家用膳?”
“令尊盛情难却。”
“是吗?”孟令窈歪了歪头,“我以为似裴大人这般心硬如铁的人,不会轻易动摇。”
她口中说着“心硬如铁”,语调却是婉转柔缓,缠绵胜过月色。
裴序望着她被灯火映亮的眸子,缓缓道:“的确如此。”
他倒是没有丝毫要粉饰的意思。
“那大人为何还是来了?”孟令窈不依不饶地追问。
裴序看了她一眼,“孟小姐以为呢?”
孟令窈笑容微滞,轻哼一声,数息後才不轻不重地抛回问题,“大人深谋远虑,我小小女子怎会知晓。”
想从大理寺少卿口中套话着实不是件易事,她很快选择了放弃,提起另一桩要紧事,“我曾听人提起,裴大人有过目不忘之能?”
裴序没有接话,算是默认。
孟令窈轻轻吸了口气,忽然逼近一步,仰头紧紧盯着裴序,“那便请大人仔细看看,记住我现下的模样,务必把先前所见,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