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一衆赴约的小灵狐,灵淮又开始觉得累了起来,他懒洋洋地靠回床沿,榻上洛朝还没醒,正适合睡个回笼觉,他上下眼皮打架,头一栽又睡了回去。
灵淮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个极其暖和的春日,灵淮眼睛尚未痊愈,只能隐约感受光影。
阳光暖洋洋洒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的毛发被什麽温暖的东西梳理着,舒服得他不由眯起眼,一个翻身,就滚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随後他的身体腾空而起,是被谁给抱住了。
那人抱着他行了几步路,又坐了下来,灵淮从他身上闻到熟悉的丶清冽的冷香,这气息让灵淮感到安全,他四爪紧紧扒住来人,又一个转身将人扑倒,迫不及待地向对方表达喜爱。
这个时候对方就会叫他别闹,灵淮却才不会听,而是更奋力地往人身上拱,拱得他笑起来,胸膛震动,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指也收紧,更近地陷入灵淮柔软的毛发里……
灵淮陷入梦境,忍不住偷偷掉眼泪,他太想念他的主人了。
他常常做这样的梦,在他的主人抛弃他离开之後。
第一年,灵淮根本没意识到主人走了。
第二年,灵淮以为主人只是被什麽事耽搁了。
第三年,灵淮有些担心,他怕主人出了意外。
第十年,灵淮终于意识到他可能是真的走了,回不来了。
……
但是在第十七年,灵淮遇见了洛朝。
洛朝怎麽会是一个凡人呢?
灵淮从第一眼见他起,就觉得他不一般,他想他应该是认识洛朝的,可能是故人也说不定。
虽然主人什麽也没留下给他,甚至连面容也模糊,但生为一只有灵性的狐狸,灵淮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就算洛朝不是他要找的人,他也一定和他的主人有关,不然怎麽解释这一切的碰巧?
他可不是随随便便捡了一个人就胡乱认人家当主人,如果洛朝忘了他,不认他,他也是有办法重新和他培养感情的。
灵淮这样想着,在梦境即将结束的时刻,他因为思念而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像是得到了一丝慰藉,决心要对洛朝,这个他第一眼就看中的丶捡回来的第一个椋人好一些。
他睁开眼,洛朝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对方漆黑的眼睛望着自己,像是已经醒了很久,灵淮看到他眼睛流露出动容,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不解,听到他轻声问:“怎麽哭了?”
灵淮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觉回神,“你丶你醒了啊……”
他抹了把脸,从床上下来。
洛朝看着他,没说话,他似乎也回过神,片刻之前的动容消失不见,脸上又是那副冷冰冰的丶生人勿近的神色。
灵淮也不恼,又跑去捧来清水和汤药,交给洛朝,“你先洗漱,洗完把药喝了,好的快些,我还给你熬了鱼汤呢!流了那麽多血,不补回来可不行……”
他说着又蹿了出去,临走前将门关紧,好像真的很担心洛朝的伤,一点风也不能叫他吹到。
洛朝端起药碗,袖口落下,露出劲瘦有力的手腕,上面原本的血迹已不见,看着伤痕也浅了不少。
洛朝盯着手上那碗乌黑的汤药,碗底还留着馀温,那微不可察的温度传到他指尖,让洛朝罕见地再次出神,想起昨夜险些命丧他人之手,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这个人扑到他面前,一张小脸惊慌失措,那样担心,好像很怕他死掉一样。
将门出身,家族世代守卫北疆,他十几岁就随父兄上战场,早已习惯了刀头舐血的日子,受伤更是家常便饭,不值一提。
这样被四面围剿的困境,洛朝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哪怕是在战场上,面临敌人锋利的刀锋,他也不曾怯过一分,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昨夜事发突然,确实惊险了些,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也确实吓了他一跳。
昨夜他杀到筋疲力竭,一直到最後一个刺客倒下,他浑身上下绷着的弦才肯松开,他那个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一身血气,连手上的剑也握不住了。
灵淮扑过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回过神,险些误伤了他,再後来的事,他就记不清了,等再次醒来,就已被灵淮带到这里。
他昨夜说这是哪里?
雁山。
雁山地处苍琅城西,背靠万仞雪山,别说灵淮这麽一个十六七岁的小身板的少年,就是雁北军中最好的将士,要在这样大雪封山的雪夜带着一个意识不清的人上山,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灵淮一定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破绽百出,才会在洛朝面前这样没防备地鞍前马後地“效忠”。
那麽灵淮到底是个什麽东西呢?
是好还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