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惊鸿走出听雪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眯眼。
身后那扇厚重的楠木门缓缓合上,将那满室的书香与药香,连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一并隔绝。但有些东西,是门关不住的。
比如,萧夜澜最后那句“她是执刀的手”。
又比如,她在书架夹缝中瞥见的那一抹深蓝,以及上面用银线绣出的、几乎要灼伤她视网膜的标记。
——目标已变,清除内鬼。
这个指令,像一枚无声的钉子,楔入了她的脑海。
“画皮”计划,是北国耗费了近二十年心血布下的长线,原身从记事起就在为此接受训练。计划的核心,是潜伏,是等待,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传递出最致命的情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启用“清除”这种会暴露自身的极端指令。
如今指令来了,意味着两件事。第一,南国朝堂或者说七皇子府内,出现了足以威胁整个“画皮”计划的内鬼。第二,组织对她下达了这个指令,是对她的能力评估,也是一种催促。原身的崩溃,已经让组织失去了耐心。
她,柳惊鸿,必须尽快展现出“画皮”应有的价值。
长廊寂静,偶有仆妇经过,一见到她的身影,便像受惊的兔子,立刻缩到墙角,垂屏息,连裙摆都不敢飘动一下。
恐惧,是最高效的通行令。
柳惊鸿对此很满意。她走得不快,脑中却在飞运转,将今天获取的所有信息拆解、重组、分析。
萧夜澜,这个男人,比她预想的还要复杂。
他用一盆君子兰,点明了府中有“烂根”和“害虫”。他用一句“除了你我,皆是外人”,将她强行划入了他的阵营。他用那副价值连城的白玉棋,抬高她的地位,也暗示了他们之间的博弈关系。
他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他落下的那枚白子,看似随意,实则步步为营。
他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足够聪明、也足够“疯”的刀,来替他清理门户。而她,恰好需要一个舞台,一个足够混乱、足够引人注目、也足够接近权力中心的舞台,来找出那个隐藏的“内鬼”。
他们的目标,在某种程度上,竟然诡异地达成了统一。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他早已知道了什么?
柳惊鸿的脚步停在清心苑的门口。院子里,春儿正领着两个小丫鬟,在清扫落叶。看到她回来,春儿的身体明显一僵,手里的扫帚差点掉在地上。
“王妃。”她连忙迎上来,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柳惊鸿嗯了一声,目光越过她,看向院中。
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干净,整洁,安静得过分。但她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空气中流动的,不再是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压抑,而是一种被绝对权力震慑后的、井然有序的敬畏。
就在这时,影一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院门口。他怀里抱着那个紫檀木盒,步履无声,径直走到柳惊鸿面前。
“王妃,这是主上命属下送来的。”他的声音依旧冷硬,但态度,比在书房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春儿和其他两个小丫鬟看到那精致的木盒,以及七皇子身边最得力的影卫亲自护送的架势,眼睛都直了,呼吸也跟着停了。
“有劳。”柳惊鸿淡淡颔,示意春儿接过去。
春儿哆哆嗦嗦地伸出手,那盒子看着不大,入手却沉甸甸的,她险些没抱稳。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的荣耀感与恐惧感混杂在一起,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眩。
王爷……竟然赏赐了王妃东西!还是让影一大人亲自送来的!
这个认知,比早上王妃掌掴李嬷嬷,更让她们感到震撼。
影一完成任务,没有多停留一秒,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柳惊鸿走进屋,春儿抱着盒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放在桌上吧。”柳惊鸿吩咐道。
“是。”春儿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放在黄花梨木的圆桌上,然后退到一旁,站得笔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柳惊鸿坐了下来,打开了盒盖。
温润的白玉和沉厚的黑曜石,在屋内的光线下,散着一种静谧而高贵的光。她伸出手,指尖拈起一颗白色的棋子。
玉石冰凉,触感细腻得像初生婴儿的皮肤。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摩挲着那颗棋子。春儿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落叶飘坠的声音。
过了许久,柳惊鸿才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春儿。”
“奴婢在!”春儿一个激灵,立刻应道。
“你进王府几年了?”
春儿一愣,没想到王妃会问这个,连忙回答:“回王妃,奴婢八岁进府,到今年,已经七年了。”
“七年,”柳惊鸿将那颗白子轻轻放在棋盘上,“那你对这府里的人和事,应该知道不少。”
春儿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不知道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试探,还是……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声音颤:“王妃恕罪!奴婢……奴婢愚笨,只知道埋头做事,府里的是非,奴婢一概不知,也一概不敢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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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惊鸿看着跪在地上的春儿,没有让她起来。
“我没说要你议论是非。”她的声音依旧平淡,“我只是想知道,这府里,除了李嬷嬷,还有哪些人,是王爷身边伺候久了的,又是哪些人,是后来才添的。”
春儿跪在地上,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却是在摸整个王府下人体系的底。这绝对不是一个“疯了”的王妃会关心的事情。
恐惧之中,她忽然想起早上王爷那句“王妃教你的规矩,记下了吗?”,又想起眼前这价值连城的赏赐。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这位新王妃,恐怕是要接管整个王府的内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