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拿门牙嗑开瓜子把皮往地上吐:“是啊。本来她儿子没这个打算,就是被这张兴旺一劝给说动了,夜里背着他娘就进山了。开头还知道每天去送一回饭,送了几天就不去了,老人家死得可怜。这可不是被张兴旺祸害的吗?”
听着妇女的话,陈怡静的脑海中当即冒出一个词。
瓦罐坟。
这是旧时的陋习。孩子提前挖好一个形似瓦罐的墓穴,将家中的老母亲送进去。每日送一顿饭,并在墓上加砌一块砖。直至坟墓完全封闭后,就留老人在黑暗的墓中活活饿死。
由此看来,罗盼娣便是被她的儿子送进了这样一个瓦罐坟。
而向她儿子提出这个建议的便是张兴旺。
张兴旺不仅建议别人这么做,自己也这么做了。
所以罗盼娣的再生人,是否会找来撺掇她儿子害死她的张兴旺一家复仇呢?
陈怡静适时质疑:“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外公没这么坏吧?”
妇女卡嚓卡嚓又嗑了一把瓜子:“喔唷,我是从来不说假话的唷,吴有光告诉我妹,我妹又告诉我了——那罗盼娣就是他奶啊。那吴有光还有你舅,这俩人小时候都是亲眼看着他爸跟张兴旺两个人把罗盼娣送走的唷。要我说呢,这两家子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桂香——!”
泥路那边传来喊声,“喊你咋还不去割草?”
“喔唷!来了哇!”妇女把剩下的瓜子揣回兜里,拍去手上的污灰赶忙走去干活了。
“嘻嘻嘻嘻嘻。”
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一股笑声。
回头一看,是阿慧。
“嘻嘻嘻,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阿慧趿拉着拖鞋绕到两人跟前,痴痴笑着,手里攥着一张红纸。
陆登川:“你手里拿着什么?”
阿慧摇头晃脑地痴笑:“红红的命纸,嘻嘻嘻……”
“可以给我看看——”
陈怡静话还没说完,身边的陆登川直接出手,迅雷不及掩耳从阿慧手里抽走了红纸。
阿慧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还在:“嘻嘻嘻,红纸……”
陈怡静踮脚去瞄他展开来的红纸。
纸上是用毛笔写着李瑶和李磊的生辰八字,又密密麻麻拿毛笔写了不少字,其中最醒目的一行便是“今借子孙寿,求十年活路”。通篇下来,*竟然都在写向子孙借命的缘由。
——原来所谓的“收假尸”,其实根本就是为了“借子孙寿”。
让后辈减寿十年,换长辈的活路。
难怪张运顺语焉不详的。要是真的李瑶和李磊知道了这事,估计怎么也不会来叶苗村。
陈怡静:“所以……张运顺办这场法事,其实是想要借外甥的寿命,以命换命啊。”
陆登川:“封建迷信罢了。”
他把红纸又塞回阿慧手里。
“阿慧。你怎么把法事要用的纸拿走了。”阿明赶出来,夺走了阿慧手里的红纸,忌惮地看了陆登川和陈怡静一眼。
阿慧还盯着两人,笑得叫人背后发毛:“嘻嘻嘻……办法事咯……”
阿明把红纸紧紧攥在手里:“我妹她小时候磕了一下,醒来脑子就不太清醒了,经常痴傻的。你们别理她就行。”
陈怡静:“去医院看过吗?”
阿明摇头:“没那个闲钱……对了,马老头让我叫你俩进去。”
堂屋里已经摆好了做法事的物品。
一张木桌上立着一个香炉,一些供品,几张黄色贴符。马老头摇着自己做的幡摇头晃脑念念有词,把那张写了她俩生辰的借命纸烧掉,捻起灰全部抹在用张运顺的衣服做成的假人身上。
马老头将收假尸的流程悉数告知二人:
一人背假人,一人在侧撒纸钱、哭假丧。两人找棵大树挖开把假人埋进去,拜三拜叩三叩后,将祭拜过的贡品吃掉就可以下山。
他又告诫二人,夜子时后上山,丑时前必须下山。
辗转来到深夜。
马老头在堂屋坐镇。陆登川背上了张兴旺的假人,陈怡静提着祭拜用的水果和一叠纸钱,两人便趁夜进山了-
是夜,月光惨淡阴森。
两人各自拿一个手电筒,沿着湿滑的山路朝深处走。
越往山里走,沿途的杂草荆棘长得越密。
陈怡静伸手拨开挡路的草叶,不由感到一种诡异的粘稠感,她抬手拿手电筒一照,似乎是植物的黏液。
她面不改色地抽了张纸钱来擦手。
进山这一路上,她和陆登川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
手电筒的光柱穿不透湿答答的山雾,只能微弱地照亮脚下的路。她的鞋子踩断枯枝,清脆的响声在一片死寂里格外刺耳,惊动暗处的虫子簌簌爬过去。
两侧灌木歪斜,枝桠扭曲,投下鬼魅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