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白驰逛了春意,很多在外奔走的男人都还不知道,她一个后宅妇人却早早就得了消息。心里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入宫后一眼看见瑞雪,就热情的将她拉住,神情愉快的将这件天大的丑闻说了出来。
瑞雪起先还有些怕泼辣的世子妃,听她言辞犀利,说起白驰种种刻薄的不留情,心里虽觉这些话过分,可又有种隐秘的痛快之感,也就没走开,偶尔故作惊奇的提问一句,引得世子妃说得非常痛快。渐渐的她们的四周也聚集起了一个小团体,神神秘秘说的好不热闹。
世子妃觉得白驰那等放浪形骸的女人,不配和郡王那般神仙人物在一起。瑞雪心里想得则是,姑母和表哥她们大概还不知道这些事吧,要是知道了,不知他们会如何想。
高宗皇帝心情很好,没到开宴时间就赶过来了。
随着帝后驾到,众臣子臣妇行礼,礼王世子妃小小声道:“是我没瞧见吗?那个人来了吗?”
瑞雪很轻的勾了下嘴角,“不曾。”
世子妃摇了下头,有些轻蔑的意思,“不来就对了,她这样的身份坐在哪里合适?历朝历代就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混在前排同男人们一般坐席不像。坐了后排她又是谁家家眷?”
不止是他们,暗暗关注白驰的人很多,心里各种猜测都有。
有和她们一样想法的,也有的偷偷去瞧谢无忌一家,前公婆前夫都在,任她外头传的如何神乎邪乎到底是女人,抹不开脸吧。
众人暗暗去观察帝后脸色,像张鼎这类太子党的人,没那么重的八卦之心,自姬后献了谗言将俩个儿子召回京城,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他们害怕姬后生了夺权的心,想让自己儿子上位。后来听说二王在回来途中遇袭,争相去问,是不是谁人忍耐不住动了杀手。一问之下,都没有。
张鼎感到不解的同时,又忧思深重,他以为姬后一定会大发雷霆,借机栽赃陷害,打压他们,谁知她竟提也没提,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难道真的只是普通流匪作乱?
作为帝王,是没有等谁的道理的,照例,姬后说了些场面话。众人齐呼万岁。
高宗皇帝高高兴兴,宣布开席。
丝竹管弦声起,舞姬如踩莲花,扭动曼妙舞姿,纷至沓来。
开场舞结束。老皇帝浅尝了一小盅酒,兴致被提上来了,挨个看过去,开始同大臣以及儿孙们攀谈起来。他是想给儿子找媳妇的,目标也很明确。
这时有人悄悄走到姬后身边,耳语一番,姬后动作略大的转过头去,吃惊的看向心腹。
高宗皇帝察觉异样,拉住姬后的一只手问怎么了。
姬后冷静下来,轻声道:“虚惊一场。”随即,附在皇上耳边三两句将事给说了。皇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很是感慨的样子。随后又继续了方才的谈话,问诸位大臣携家眷而来,可有什么才艺助兴?
寻常地方表演才艺,那是自降身份,可在这盛大的宫宴上,帝后面前,那是给家族添光之事。
很快便有贵女被推举了上来,手执凤尾琴,弹奏了一曲。
太子闷闷喝酒,看了谢无忌一眼,想找话说,见他眼底青黑,面色苍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皇上和大长公主都希望这对表兄弟能处成亲兄弟,相互扶持,可当年之事横梗在二人中间,注定了二人永无可能成就一段佳话。
“太子可有中意的女子?”熟料,谢无忌不咸不淡的开了口。
太子因表弟先找他说话而感到开心,又想起早逝的发妻,心中愁苦,郁郁道:“不思量,自难忘,无忌应懂我。”
谁知谢无忌忽然目光犀利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不懂你。”
太子心中惊了一跳,结巴道:“我以为……以为……”
谢无忌:“太子妃早亡,我家的还活蹦乱跳,我们不一样。”
太子这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忙端起面前的酒杯,赔礼道:“无忌恕罪,兄长方才说错话了。”
谢无忌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脸,堂堂储君,动不动就赔礼道歉,有时候真的会让人看轻。
看着他,他总是会想起以前的自己,那副唯唯诺诺没骨气的样子,确实让人讨厌啊。
他拿起酒杯,正要回敬太子,目光一顿,手停了下。无意识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眸子危险的眯了眯。
太子张了张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下手隔了福王和寿王的坐席,六弟周沐未及弱冠之年,又未娶亲,单独一席,此刻白驰正由宫人引着由侧门进入,自人后,悄无声息的坐在周沐身侧。
白驰穿一身三品大员紫色官袍,肩正腰挺,眉眼冷峻。
太子在宫中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谁将紫袍穿得如此好看的,眼中难掩惊艳。
这也难怪,能当上三品大员皆是上了年纪的,任他年轻的时候如何风华绝代,上了年纪,秃头大肚塌脸长皱纹总有一样跑不掉。
她尽量保持低调,可是有的人天生就该是万众瞩目吧,又或许说很多人都在等着她出现。因此当她出现的瞬间,就有人看到了她,而后悄悄的用胳膊撞了下同坐的人,使了个眼色。
礼王世子妃也是被瑞雪轻轻碰了下,才注意到刚进来的人。她们坐的是同一排,位置却靠后,因此只看到个利落挺拔的背影,不由嘀咕了句,“呀,好俊的背影。”
瑞雪直了下眼,轻声说:“白驰。”
世子妃没反应过来,“白痴?你骂谁呢!”
白驰的紫袍落在同朝为官的诸位大人眼里,不仅是扎了眼,也扎了心。
白驰在神谷关战功赫赫,蒙元顺数次奏表为她请功,诸位朝臣一直找借口只给赏赐不给封官,借口千万,最大的错处不过是因为她是个女人,可是这话不能摆明了说,姬后也是女人,还不是照样垂帘听政,泰山封禅,成了二圣。等再一次战功奏表上达朝廷,姬后可不给谁人脸了,直接撕开了遮羞布,“要你们上战场,一个个孬种懦夫,缩在屋里头不敢出去,儿孙们也看顾得紧,是知道歹竹长不出好笋,怕窝囊的儿孙死在了疆场,断子绝孙吗?如今有人肯为你们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倒好,所有的本事都用在对付自个人身上了?英勇的将士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要是谁人再说这些屁话鬼话,明儿个谁人的儿孙子侄就送去沙场为国尽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拦着就是祸水往家里引了。
再说,文官们说话文邹邹,引经据典借口找的好听,可没谁像姬后这样不给人脸的。简直是往人脸上口痰还不准擦的那种。
自白驰回到平京城之前,已经是正三品的昭勇将军,右领将军中郎将。
原本她远在神谷关,封了也就封了,朝臣们眼不见心不烦,也没想过她还要回来,毕竟当初传得沸沸扬扬,白驰同夫家闹崩,立过誓,此生都不会再来平京。
且不说这话当时她有没有说,反正传言越传越真,很多人都信了,还给找出了一二三四五六七的理由,言之凿凿。
现在她回来了,身着紫色官袍,腰悬金鱼袋。头一遭出现在正式场合,虽什么也没做,却让顽固守旧者觉得被狠狠扇了一耳光。比当初被生擒关在侧殿举刀子威胁还情绪复杂。
孛星出,天显异象,谣言尚未淡去,再看向缩在皇帝身后实则掌权的姬后,如今她又添得力干将,检校千牛卫大将军虽是个虚职,但朝廷一直不任命新的千牛卫大将军,白驰就掌着实权。姬后心里清楚白驰一回来就让她任了这个官,朝廷之中反对之声肯定很多。但皇上一醒过来,她反手就将窦素拉下马,打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众人只当姬后手里还有什么其他把柄,只等着秋后算账,人心惶惶的,也就没谁计较白驰捡了这么个大便宜了,况且她初上任就被派了出去,半个多月不见消息,千牛卫一直正常,反而没了平日里欺压人的窦素,卫所衙门内还悄悄直呼干得好。
大长公主坐在斜对面,一错眼,也瞧见了,瞅了眼身边的丈夫,又看向对面的儿子——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