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风依旧吹着,柳枝轻摇。薛明蕙脚下一软,跪在青石板上。她没有喊疼,只是低头望着手中的帕子——血又渗出来了,比先前更多,顺着指尖滴落,在布面上缓缓晕开,像一道道蜿蜒的红线。
她想站起来,可身子虚,眼前黑。喉间一股热气翻涌,压不下去。
就在她几乎支撑不住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她没抬头,也知道是谁。
谢珩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动作利落,一句话也没问。
她靠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额头碰到了他胸前的玉佩,凉意沁人,仿佛刚从水中取出。身上的痛竟渐渐减轻,如同退潮般消散,只留下空荡荡的疲惫。
她不动,也不说话。
谢珩抱着她回府,穿过回廊与庭院,脚步极快,足音在院中回响,似在争分夺秒。进屋后,他将她轻轻放在榻上,转身去关窗。风掀起帘幕乱舞,他伸手一拨,挂好铜钩,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你怎么知道这玉能止痛?”
谢珩未回头,只卷起袖口,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旧疤。“五年前,慈恩寺外,你咳得昏了过去,我抱着你跑了很久。你说,只要玉贴着额头,就会好受些。”他转过身,“我说过,我会记得。”
她怔住了。那天的事,她早已模糊不清。只依稀记得大雨倾盆,庙门前的灯笼被雨水浸湿,光晕一圈圈晕染开来。她倒在泥水里,最后听到的,似乎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原来是他。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呛出一口血,落在膝上的帕子上。鲜血迅蔓延,勾勒出一幅朦胧的画面——江水翻腾,船身倾斜,一人坠入水中,衣角扬起,正是谢珩。
她手指微颤,帕子险些滑落。
谢珩看见了,走过来拾起帕子,凝视着上面的血痕良久。
“这是三天内会生的事?”他问。
她点头,声音沙哑:“你不该去渡口的。我改了行程,也送了消息,我以为你能避开。”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安排?”他打断她,语气并不重,却让她心头一紧。
她闭上眼。是啊,她以为自己在布局,可到头来才现,谢珩从未按她的棋路走。他去了,还杀了刺客,如同踩死一只蝼蚁。
她忽然觉得累。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心力交瘁。这些年,她靠咳血预知未来,步步为营,不敢有丝毫差错。可如今才明白,早有人看穿一切,甚至顺着她的血,走进了她的命。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终于问出口,声音虽轻,却带着狠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看到什么?所以故意去那里?拿命赌我会救你?”
谢珩没有回答。
他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将玉佩轻轻覆上她额头。清凉之意缓缓渗入,体内的疼痛逐渐消散,呼吸也顺畅起来。
她想挣脱,却没有力气。
“你每月初一晚上推算天机,我在墙外站了三年。”他忽然说道,“你咳一次,我就数一次。你画的那些图,我都记下了。你藏在账本里的密信,我用火烘了三次才看清。”
她猛然睁眼:“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装作不知?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扛到现在?”
她的声音抬高,喉头又泛起血腥,但她强忍着,没有再咳出来。
谢珩看着她,目光深邃。“因为你说过,这血只能看一次未来。”他顿了顿,“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再多耗一年性命。”
屋里寂静无声。
她盯着他,眼睛烫,不是想哭,而是心里燃着火。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被人挡在命运之外——不是敌人,而是那个她以为早已错过的男人。
“那你现在呢?”她咬着牙问,“现在你知道了,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