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赫玛港口咸湿的风带着铁锈与海藻的味道,粗暴地灌入白厄的鼻腔。
这里没有哀丽秘榭干燥温暖的麦香,只有喧嚣的人声、沉重的货物撞击声和鸟尖锐的鸣叫。
他站在陌生的码头上,卸下简单的行囊,准备开始在这座庞大而冰冷的城市里寻找一个落脚点,以及……他此行的目的。
就在这时,一只羽毛带着奇异金属光泽的、他从未见过的鸟儿。
像是某种奇巧机关造物,又像是活物,轻盈地落在他刚卸下的包裹上,歪着头,用两颗亮晶晶的、如同打磨过的蓝宝石般的眼睛“看”着他。
它的喙间,衔着一封……信?
白厄的蓝瞳里闪过一丝纯粹的错愕。
谁会给他寄信?在这个举目无亲,甚至刻意抹去了部分过往痕迹的地方?
他迟疑地伸出手。
那鸟儿极其通灵性,或者说,设定精准,立刻将信放在他掌心,随后振翅飞走,瞬间消失在港口林立的高桅杆与弥漫的烟尘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信纸的触感很普通,带着一点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与奥赫玛潮湿的空气格格不入。
信封上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有一个小小的笑脸,看上去还有点委屈。
一种微弱的、几乎被他自己掐灭的希冀,如同风中的残烛般在他心底摇曳了一下。
他修长的手指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拆开了信封。
家乡?哀丽秘榭?难道……还有故人?还有谁记得“白厄”这个名字?这个念头荒谬得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苦涩的嘲讽。
但信的内容像一道柔和的光,猝不及防地撞入他冰冷而戒备的心湖。
希望这封信抵达时,远行的风正懒洋洋地穿过你的梢。
我猜你大概倚在溪边那棵老橡树下?
蓝瞳骤然收缩。
老橡树、溪流、麦浪。
信中的描绘是如此具体,如此生动,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温柔与俏皮的观察,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击中了他记忆深处那个差点化为焦土、沉入黑暗的家园。
金色的麦浪在信纸上无声地翻涌,清澈的溪流仿佛就在耳边叮咚作响,连林中那块“歪翅膀的木雕小鸟”都带着一种鲜活的童趣。
这确实是哀丽秘榭的风物。
只有真正熟悉那里、热爱那里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
“家乡人……”白厄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是谁?”他低语,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信纸上那片虚幻的安宁。
蓝瞳深处翻涌着巨大的困惑和冰冷的警惕。
这封信像是一个来自彼岸的幽灵,一个不该存在的回响。
信中的关切如此真挚。
“新鞋子磨脚吗?”,询问旅途的语气如此自然,仿佛他只是出门远足,而不是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在陌生的土地上挣扎求生。
他想回信。
他想问:你是谁?哀丽秘榭人?你怎么知道那棵老橡树?你怎么知道那条溪流转弯后的密林?
可是,回信寄到哪里?
信封上空空如也。
寄给哀丽秘榭?
但这个人会收到吗?
无从下手。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攥紧了他。
这封带着阳光味道的信,像一把温柔的钥匙,却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沉黑暗的门。
它带来了慰藉的幻影,也带来了更尖锐的痛楚和无法解答的谜团。
他沉默了许久,那些外界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