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看。”
他走到草地中央,站定。
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调整呼吸,与某种无形的力量连接。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眸子里的温和与软糯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近乎肃穆的光芒。
没有音乐,没有鼓点。
但墨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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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起势很慢,手臂缓缓抬起,指尖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延伸,仿佛不是骨骼在牵引,而是某种更精妙的能量在流动。
他的脚步移动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看不见的节拍上,与大地、与风、与光产生了共鸣。
白厄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草地中央的身影。
这舞蹈……他从未见过。
它不像任何表演性质的舞蹈,没有刻意追求视觉上的华丽或情感的宣泄。
它的动作古朴、神秘,甚至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巫祝般的仪式感。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隐喻和力量,旋转、腾挪、俯仰、屈伸……身体的每一个关节仿佛都脱离了常人的限制,展现出一种惊人的、没有骨架般的柔韧!
墨徊的腰肢尤其引人注目。
平日里藏在宽松衣物下的腰身,此刻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和力量。
时而如柳条般柔软后折,几乎与地面平行;时而又如绷紧的弓弦,爆出强劲的扭转力,带动整个身体完成不可思议的腾转。
他的手臂不再是简单的手臂,时而如流水般蜿蜒缠绕,仿佛在抚慰无形的存在;时而又如利刃般骤然划破空气,带着决绝的驱散意味。
指尖的细微颤抖都仿佛蕴含着特定的信息。
这舞蹈是灵巧的,如林间精灵;是幽美的,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神圣感;更是强大的,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在构建一个无形的屏障。
将所有的灾厄、不祥与污秽都坚决地拒之门外,守护着这片方寸之地。
这就是傩舞。
墨徊母亲教授的,用于通神、驱邪、祈福的古老舞蹈。
白厄被彻底震撼了。
他小小的棉花身体一动不动,完全被那充满力量与美感的舞姿攫住了心神。
他从未想过,那个平时看起来有些内向、软乎乎的墨徊,身体里竟然蕴含着如此磅礴而神秘的能量,能跳出如此震撼灵魂的舞蹈。
然而,在这份震撼之余,一种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如同水底细微的气泡,悄悄浮上白厄的心头。
这舞蹈明明是轻灵的、神圣的、充满守护力量的。
但不知为何,他这个旁观者,却从那极致舒展的肢体语言中,从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表情之下,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深藏的、被舞蹈动作完美掩盖了的……痛苦?
那痛苦并非来自肉体,也并非此刻的情绪。
它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呐喊,一种被强行压在灵魂最深处、只有在借助这种近乎“通神”的舞蹈时才会不经意流泻出一丝痕迹的孤独与沉重。
它从何而来?
白厄不知道。
因为墨徊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只有全然的专注和沉浸,甚至带着一种剥离了情绪的、近乎神性的平静。
那丝感觉太过缥缈,很快就被眼前舞蹈带来的强烈视觉与心灵冲击完全覆盖了过去。
白厄只能将其归咎于自己的错觉,或许是被这舞蹈的力量所影响而产生的错觉。
舞蹈逐渐进入尾声。
墨徊的动作放缓,变得更加圆融和收敛,仿佛将散出去的力量一点点收回体内。
最后一个动作,他单足而立,另一腿微微落后,手臂环抱于胸前,如同归巢的雏鸟,又如同守护自身的神只雕像。
然后,他缓缓地、彻底地收了势。
没有预兆地,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终于从某种状态中彻底脱离,直接就着站在草地中央的姿势,向后一倒,干脆利落地仰躺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他大口地呼吸着,胸膛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光。
他就那么睁着那双澄澈的深棕色眸子,望着头顶蔚蓝无垠的天空,眨也不眨,眼神空茫,仿佛灵魂还飘荡在某个未名的维度,尚未完全回归。
而整个花园,不知从何时起,已经陷入了一种绝对的寂静。
那些平日里就不同寻常的植物——摇曳的幽灵兰、绚烂的彼岸花、甚至那株巨大的食人花“阿花”、燃烧的火焰菊、还有那截神秘的枯枝……
在墨徊起舞的那一刻,它们似乎都感受到了一种召唤或安抚,原本细微的躁动都完全停止了。
此刻,它们静默地伫立着,叶片和花瓣都保持着一种极其安详的姿态,仿佛在无声地守护着草地上那个脱力的青年,构成了一个奇异而静谧的结界。
白厄从极度的震撼中缓缓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