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拽着墨徊的衣袖,像条认路的小龙,兴冲冲地往长乐天通往丹鼎司的僻静栈桥方向走。
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两旁是鳞次栉比飞檐翘角的仙舟建筑,红叶偶尔打着旋儿飘落,点缀着这沉闷的午后。
白露的小药箱在她另一侧胳膊下晃荡,两条小辫子随着她的步伐一跳一跳,头顶小巧的龙角在天光下泛着微芒。
“大哥哥你看那边!”白露指着栈桥下波光粼粼的水面,碧绿的眼眸亮晶晶的,“那里以前可热闹了,好多小船!现在……唉。”
她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声音也低了下去,“现在只能看到巡逻的星槎了,冷冰冰的。”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烦心事,连身后那条覆盖着细密鳞片的龙尾巴都无精打采地拖在地上,只有尾巴尖偶尔烦躁地拍打一下石板,出轻微的啪嗒声。
墨徊安静地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深棕色的杏眼透过镜片,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身边的小龙尊。
他的帆布包斜挎在肩上,写本的一角从拉链缝隙里露出来。
他顺着白露的手指望去,目光掠过那些泛着金属冷光的巡逻星槎,落在更远处丹鼎司方向隐约可见的,笼罩着一层不祥的薄雾的建筑群轮廓上。
空气中那股粘稠污浊的能量感,在靠近丹鼎司的方向愈明显,像无形的蛛网缠绕着感官。
“封锁确实让人不太舒服,”墨徊的声音温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共鸣,“就像一幅色彩明丽的画卷,突然被泼上了大片沉闷的灰。”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向更深处,“不过,丹鼎司……那里似乎更严重?听说最近生病的人特别多?”
“嗯嗯!”白露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忧虑,“好多好多人!丹鼎司都快挤不下了!药……药也不太够用。”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紫檀木小药箱,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那些老头子……呃,龙师们,整天板着脸,只会说龙尊大人要顾全大局、龙尊大人要履行职责……烦死了!”
她鼓起腮帮子,碧绿的眸子里盛满了委屈和不甘,声音也带上了孩子气的抱怨,“明明我自己也在努力想办法找药啊!他们就知道指手画脚!”
墨徊的目光,自然而然地、仿佛只是被那轻微的“啪嗒”声吸引,落在了白露身后那条不安分的龙尾上。
他的视线在那条本该灵动自由的尾巴根部停留了片刻——那里,一个造型古朴、泛着冷硬光泽的巨大锁形装置,如同一个丑陋的镣铐,牢牢地禁锢着鳞片与血肉的连接处。
锁身上似乎还镌刻着持明族特有的符文,隐隐有能量流转,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束缚感。
“白露,”墨徊的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带着一种纯粹的,并不含评判的关切,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你不累吗?”
“啊?”白露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墨徊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的尾巴方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尾巴上……挂着这么大一个装饰品,看起来很沉的样子。”
“走路的时候,它不会硌着你吗?或者……拉着你,让你觉得不自在?”
一瞬间,白露脸上的所有活力仿佛被瞬间抽走了。
碧绿的眼眸里那点孩子气的委屈迅被更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难过和不爽取代。
她的小肩膀垮了下来,连头都似乎耷拉了一点。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尾巴根部的锁,却又在半途停住,手指蜷缩起来,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裙摆。
“累……”她小声嘟囔着,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当然累啊!沉死了!而且……而且一点都不好看!”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微微红,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对着这个看起来无害又温和的大哥哥倾诉起来,“那群老……老龙师!非说这是什么龙尊的象征,是力量的约束,必须戴着!”
“说什么为了持明族的传承,为了不让力量失控……我明白!都是借口!”
她越说越激动,龙尾巴烦躁地在地上重重拍了一下:“他们就是怕!怕我像……像以前的那个人一样!怕我不听话!”
“整天派人盯着我,连我做什么梦都要问!烦死了!这破锁,戴着难受,取又取不下来……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累不累,只在乎我有没有按他们画的框框走!”
墨徊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立刻安慰。
他深棕色的眼眸透过镜片,温和地注视着这个被沉重责任和更沉重的枷锁压得喘不过气的小龙尊。
等她泄般的倾诉告一段落,只剩下低低的带着不甘的喘息时,墨徊才缓缓开口。
他没有直接评价龙师,也没有教唆反抗。
他只是从肩上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他的写本和一支炭笔。
他随意地翻开一页空白,目光投向栈桥外广阔的水面,以及更远处那些被封锁线围起来的属于丹鼎司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