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
2009年9月15日雨
秋雨从清晨就开始下,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雨水顺着老旧的瓦片流淌,在屋檐下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外婆熬了小米粥,稠厚的米油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去给贺兰家送些。"外婆把保温桶递给我,又往布袋里塞了两个刚烙好的饼,"那丫头肯定又顾不上吃饭。"
我撑着黑色的旧伞,小心翼翼地护着保温桶,按着贺兰上次说的地址寻去。雨水在黄土路上汇成细流,带着落叶打着旋儿。那片低矮的平房区在雨幕中显得更加破败,土坯墙被雨水浸成深褐色,像浸泡过的馒头。
院门虚掩着,我推开时看见贺兰正坐在屋檐下煎药。她蜷坐在小凳上,膝上摊着一本旧课本,小扇子轻轻扇着炉火。药香混着雨水的湿气在空气中弥漫,形成一种苦涩而潮湿的味道。
里屋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贺兰立即放下扇子快步走进去。门开合的瞬间,我瞥见床上躺着个消瘦的妇人,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头发稀疏地贴在额头上。
等她再出来时,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忧虑。看见我,她勉强笑了笑,眼角泛起细密的纹路:"下雨天怎麽还过来?"
"外婆让送的小米粥。"我把保温桶递过去,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冻得发红的手指,指节处已经生了冻疮。
我们并肩坐在门槛上,看着雨丝在院子的积水里激起一圈圈涟漪。她小口喝着粥,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雨水偶尔飘进来,打湿了她的裤脚,她却浑然不觉。
"我妈病了有几年了。"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肺病,听说治不好的那种。"她顿了顿,勺子轻轻搅动着粥,"不过我觉得会好的,医生说坚持吃药可能会有好转。"
我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鬓角,忽然很想替她拂去那些水珠。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我的手指微微颤动。"以後我常来帮你补习吧。"我说,"你帮我,我也帮你,互相帮助。"
她转头看我,眼睛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湿润,像被雨水洗过的葡萄。"好。"她轻声说,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雨声渐密,我们安静地分食着那桶小米粥。这一刻,屋檐下的方寸之地仿佛成了世界上最安宁的角落。药罐还在咕嘟作响,雨水还在不停敲打,但坐在她身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我的心竟奇异地平静下来。
临走时,她执意要把伞塞给我。"我习惯了,"她说,"你家远。"推辞间,她的手指擦过我的手背,冰凉的温度让我心头一颤。
走在回家的路上,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回头望去,贺兰还站在屋檐下,瘦削的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这个雨天,这个坐在门槛上喝粥的少女,这个弥漫着药香的小院,都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外婆见我回来,接过空了的保温桶,轻轻叹了口气:"那孩子太苦了。"我默默点头,心里却想着明天该找什麽理由再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