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江思思生病的那段时间,江河一开始期待着看完医生,吃完药後,妈妈就能健康如初。
後来,他们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很久的药,江思思依然没有好转,无奈之下选择了化疗和手术。
此时,他只敢期待妈妈能活下来,即使身体不好,他也能照顾好她,他还没有来得及让她住上大房子,让她光明正大地回到她燕城哥哥的家,让她跟她思念多年的人重逢。
可手术没有并没有预期的成功,受了许多苦之後,医生宣告她只有两三个月的寿命。最後,江河只敢期盼她不要再受那麽多苦。
然而,在她临终前的那一个月里,她吃不下任何东西,一直呕吐,一度痛到失去意识,她安慰江河不用伤心,这代表她很快解脱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上帝,也没有老天爷,不然总是听不到他的祈祷和心愿呢?
从得知地震消息的那一刻开始,江河就在一再祈祷,然後一再逐渐降低自己的期望,期望顾念在燕城,期望顾念恰巧躲过一劫,期望顾念毫发无损地被救出来,期望顾念能出来……
记忆中的那人,还那麽年轻,那麽健康……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不可能的……
江河忽然起了身,拖着疲惫的身躯沿着周边的那一片废墟一点点地找寻,目光越过挖掘机笨重的铲斗,消防员橙红色的军装,摇摇欲坠的白色担架,试图在这些地方找到顾念的身影。
他沙哑地丶重复地喃喃着:“顾念……你在哪里?”
救援仍然在继续,周边悲伤的哀嚎和哭喊声未曾终止过。
毒辣的太阳晒得他两颊通红,由于太久没有饮水进食,他嘴唇干裂起皮,满脸脏污,一头柔软的头发沾满了尘土,十只手指的指甲因为过度使用而血迹斑斑,他像个漫无目的流浪旅人,又像是失去挚爱的可怜虫。
“顾念,给我出来……”他不管不顾,嘶哑地喊着,尽管他的声音早已被周边嘈杂的挖土机的轰隆声盖过。
江河没有停下来,他不敢放弃。
似乎这样一直寻着,他就可以找到那个人……
前方是一座倾倒的教堂,巨大的神像歪倒在废墟之上,江河又摸到了口袋的戒指,想起顾念之前语气恳切的表白的求爱,如果他当时答应了,是不是顾念就会留在燕城,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为什麽不答应他呢?为什麽?
一阵阵蚀骨的心痛源源不断地涌起,让他几近无法呼吸,他两眼通红,望着那座神像咬牙切齿道:“不是说要和我在一起吗?不是说爱我吗?怎麽自己跑了?啊?”
“操……你他妈在哪,滚出来……顾念……”骂着骂着,他又忍不住窝囊地哭,晶莹的泪珠浸透了他的脸颊,跪到地上失声痛哭,“顾念……你出来……”
许久之後,他遥遥地听到很熟悉的一把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因为激动而声调微微上扬着,“江儿……”
是幻觉吗?
接着面前的人又唤了他,“江儿,你在找我吗……”
江河不可置信般擡头,眼前那人缓缓半跪到地上,一身名贵的西装早已破破烂烂,白皙的皮肤覆着黑褐色的尘土,腮边有两道刮痕,结了浅浅的痂,嘴唇皲裂,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依然炯亮有神。
江河愣神地看着他,泪珠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滑落,他张了张嘴巴,喉咙已然发不出半个字。
他迟钝地伸出双臂圈住了男人的脖子,紧紧地,没一会顾念的後颈就被他的眼泪打湿了。
顾念把眼前的人用力揉在自己的怀里,生怕是一个梦,他细细密密地吻着他的发丝,“我没事了,别哭……这里危险,怎麽跑过来了?”
江河破涕为笑,盈满泪水的眼睛弯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我来挖你的……”
男人也跟着笑了一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怎麽样?怕吗?”
“那就好,有一点点。主要怕以後见不到你……”
顾念的声音听清来有些虚弱,江河刚要伸手摸他的额头,怀里的人就重重压倒在江河身上了。
“顾念!”江河急急地喊了他一声,没得到回应。
苍白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顾念……你怎麽了……”
顾念没回答他,一条手臂自然地垂到他的背後。
“医生!快……快……”
周围的热心群衆很快围了上来,蒋文俊从远处闻声赶来,立马就地检查了顾念的呼吸和心跳。
所幸,顾念并无大碍,只是小腿受了些伤。
地震来临前,顾念已经在房屋管理中心办完事了,不远处是一座教堂,路过时,他鬼使神差地踏了进去,恰巧有人从狭小的祷告室里走出来,他心中一动,尽管他不信教,他还是进了那里坐了下来。
接着,大地震颤,教堂轰然倒塌,幸亏祷告室结构特殊,他没有遭受到更严重的伤害,仅仅是被跌落的碎石划伤了小腿。
可整整两天,顾念都被困在了这逼仄的空间里,没有水丶食物丶药物,伤口发炎导致身体脱水和高热。
恍惚中,他远远听到了有人悲伤地唤他的名字,他是幻听了吗?是不是自己即将死在这异国他乡了?
教堂所在的定位根本不在顾董带来的救援队的搜寻范围内,因此,顾念是被另外一个官方救援队挖出来的。
脱困之後,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声音竟然真的在不远处,他循声赶来,随即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江河。
几人合力把顾念转移到了灾区的临时帐篷里,蒋文俊则手脚麻利地给安排了输液,随後用剪刀裁开顾念的裤腿。
创口狭长且皮肉外翻,暴露时间过长,已经在冒着脓液和血水了,饶是蒋文俊这样资深的外科医生,都直皱眉头,而一旁的江河,霎时间就僵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