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竞没打扰他,坐在一边喝茶,韩奇奇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扑蛾子玩。
叶满继续绣着一朵绣球,忽然开口:“哥,你知道今天心理医生跟我说了一句什麽话吗?”
韩竞:“什麽?”
叶满有时候会跟韩竞聊一聊心理医生跟他说的话。
叶满:“她说她能感受到这些经历对我来说很沉重,但我始终没有放弃为自己寻找出路,问我这种矛盾中的坚持是怎麽做到的。”
韩竞:“你怎麽回答的?”
叶满说:“我说因为我遇见了你,遇见了谭英的信。”
韩竞:“然後呢?”
叶满:“说完我又觉得这个答案不太对,想了半天又给她一个答案。”
韩竞舒展长腿,问:“什麽答案?”
叶满说:“我说,是因为我有点勇敢。”
韩竞缓缓点头:“不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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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周,继续针灸,他不再喊疼,中药成分增加安神成分,西药剂量调整,宝贝开始口干,我试着给他喝各种果汁,可他不在意喝了什麽,他甚至懒得吞咽。
从医院回来,他又用消毒水把屋子里的一切擦了一遍,奇奇不小心蹭了一下床,他把刚换好的床单又洗了。
他握着笔准备写字,可很久都没落笔,我问他在想什麽,他回头看我,忽然哭了,说:“哥,我脑子坏了,我不记得自己要写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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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周,宝贝说他把心理咨询师给打了,他用一个抱枕砸了心理咨询师的脚,他说心理咨询师练过武功,因为她躲得非常敏捷,高跟鞋蹬地“嗖”地转了一圈椅子就潇洒躲开了。
他说心理咨询师很坏,她就像他的爸爸。
我去找心理咨询师聊,了解她这样做的动机,如果她有问题我会立刻换掉她,她解释清楚,并说这是好现象。
我不明白,我问了她很多,我不明白为什麽小满在跟我恋爱之後回忆起那些痛苦更加疼,病情看上去更加严重。
她说因为跟我在一起後因为有我的支持神经不必高度警觉,稳定的环境卸下了他的“生存防御”,创伤感受就显现了出来,他对“稳定”的不适应让内心冲突更加剧烈,这个过程里他更关注“自我感受”,对痛苦的敏锐就会持续增长。她说,因为他太努力了,他学着调节情绪,可那种秩序重建伴随着反复和拉扯。
简单来说,跟我在一起,让他更痛苦了。
心理咨询师看出我的想法,她说:不是这样,是他的炎症在愈合,就像白细胞在吞噬病毒一样。他在你的支持下非常积极地变好。
我开始大量阅读心理方面的书籍,频繁和心理咨询师沟通,试着更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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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满最近和心理医生又和好了。
咨询结束後穿着短裤短袖坐在庭院里休息,他还在绣那件卫衣,忽然提起:“我好像一点知道你们吃了聪明果的正常人类是什麽样的了。”
韩竞:“嗯?”
叶满:“好安静。”
他没什麽起伏地说:“在人群里我也觉得很安静,好像把自己和世界之间的墙修起来了,没那麽容易被人影响,比如你反复告诉我别站在别人的角度看自己,我以前要努力去做,现在可以轻松做到,我甚至感觉不到太大的快乐和悲伤,只是很平静。我也不知道是药让我变迟缓了还是我在变好。”
韩竞忧虑地打电话给大夫,大夫说是他抑郁症焦虑症本身就有的躯体化症状,让他安心,可他怎麽安心?他给各种朋友打电话,联系首都的专家医师,可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只能转去跟中医医师商量。
叶满这几周很少对他笑,对他说话也比从前少,多数时候都躲在屋子里,不见他和奇奇。他心里有些难以接受,他産生了一种恐惧,这种恐惧在于他不确定叶满最後会变成什麽样,怕叶满自己一个人进入死胡同不再接受任何帮助。
如果叶满变得更坏了,再也无法变正常怎麽办?如果自己对叶满不再重要,那叶满会不会离开他?
好在,睡觉的时候叶满还是贴在他怀里的,然後紧紧抱着小猪熊,心理咨询师说那是一种触觉训练,可为什麽不是抱他……
韩竞在深夜里亲他的嘴唇丶指缝儿,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为自己找回一点安全感。
在他亲到叶满的指尖时,叶满忽然动了动。
他顿住,观察叶满,发现他只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动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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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周,针灸继续减少,中药继续调整,西药继续维持。
他的舌苔从苍白的颜色变得正常了,只是白天精神很差,容易累,所以问过医生,把吃药时间提前到晚上六点。
他情绪稳定很多,奇奇碰到床单他没有那麽大反应了,手表监测他睡眠质量很好,除了不太愿意理我,但没关系,只要他真的在变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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