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不保夕的人眼里,钱只是数据,只有换到自己手里的食物和物品才是真正有用的。
除去刚进来时觉辛帮了那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他们之後又遇上了不少需要帮助的难民,江哀生都做到了目不斜视,浑不在意。
那天的失态好像只留存在她们三人的记忆里。
觉辛和觉予因为自己外国人的身份,几乎是完全脱离了商队,在一路上经过的地方布施救灾。
商队里的人都注意到了这对姐弟,可所有人都默契地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哀生身不由己地看着觉辛救了很多很多的人,觉辛和觉予只有两个人,不眠不休地救助着全部的难民,却没法拯救全部,不断有人死在她们面前。
她几乎都快要习惯自己的冷漠。
直到她…亲眼看到了战争。
一场屠国的战争。
那是五个月後,他们已经走出了沙漠,经过了外围的两个小国。
他们离波斯越来越近,看到战争侵略的第一现场,几乎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
那日铁骑踏入百姓的住所,敌国的将士们眼也不眨地就将这里的一切踩在马蹄下。
死物丶活物,目之所及处的一切都在被暴烈地摧毁,面容可怖的人类在此地随心所欲地释放着自己毫无人性施虐欲。
他们把这个叫做战争胜利。
除了她。
除了他们的商队。
他们一路上的所作所为,让商队彻底取得了中立的身份。他们作壁上观,明哲保身,铁骑放过了商队。
人死得实在是太多了,血一直从街边淌到路中间。
腹部被割开了一个巨大口子,内脏都流了满地的老人躺在血泊里,缓缓爬到了他们的脚边。
他大概是想求他们救救他,他勉力擡起满是血污的手,轻轻搭在江哀生的鞋面上。
老人嘴角微张,还没来得及吐出第一个字音,就已经彻底没了气息。
江哀生看着他断气,又看着这具尸体突然开口尖叫起来,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扑到了她的身上。
肠子和肝脏流了江哀生满身,血一直从她的鞋面流淌到了她的发稍,她浑身都是血污,有些恍惚,铁骑为什麽放过了他们?
她为什麽会是被魔鬼放过的那个呢?
因为她自己…其实也是魔鬼麽?
江哀生眨了眨眼,她其实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老人复活怨恨地扑在她身上,不过是她的幻觉。
她也清醒地知道,她已经崩溃了。
她接受不了自己这五个月以来冷漠,她愧疚,已经愧疚到了和亲手杀了这些人一般无异。
江哀生身体在原地猛得颤抖了一下,接着又迸发出一种莫名的力量。
她想也不想就甩开慕青的手脱队,往觉辛和觉予离开去救人的那个方向跑去。
“哀生!”
五个月,慕青知道江哀生痛苦丶迷茫丶惴惴不安丶彻夜难眠地强撑了三个月。
他既读圣贤书,学的也是心系百姓的仁道。
看着这麽多的人死去,行走在尸山白骨里敛财,江哀生的心里有多痛苦有多不愿,他全都清楚。
这种江哀生感受到的灵魂被道德烧灼的痛苦,也是慕青每日都经受着的。
她应该自由,应该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她该脱出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和痛苦。
慕青突然想明白了,可能这才是他现如今存在于此地的意义。
他深深吸了口气,死死瞪着她,怒到:“江哀生,你今天要是敢和这两个外籍人去帮忙救人,就不要留在我们商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