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擡眼,忽然看到钱浅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两个女生身旁。
“你们插队了。”
钱浅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盯着那两个女生,开场白就是简明扼要的五个字,果断干脆,连句缓和的话也没有,面色清冷得分辨不出喜怒,眼神是凉的。
两个女生有点儿愣,大概也没想到钱浅会这麽直接,愣完後反而无所谓,笑嘻嘻的,其中一个女孩子向同伴望了一眼,声音带着散漫的笑。
“啊?有吗,没有吧,咱们不是一直……”
钱浅也不听人家把话说完,似乎有点儿不耐烦,挥挥手,赶苍蝇似的。
“麻烦你们让开,这是我们排队的位置。”
女孩子後半截的话被堵在嗓眼里,卡住了,微微张嘴,似乎没反应过来,另一个女孩子变了脸,眉头一拧,恶狠狠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插队了,你问问谁看到我们插队了?这麽大热的天……”
钱浅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压根都没耐心听对方在说什麽,再次打断女生的话。
“大热的天,大家都在排队,你们插队,我看到了,我朋友看到了,後面的人也看到了,对吧?”
排在我们後面的是个男生,钱浅说着,遥遥往後一指,清清亮亮的目光落过去,跟後面男生的视线碰到了一起,随後我们几个人的眼睛也看向他,等他的回答。
男生摸摸头,估计都没搞清楚自己好端端的怎麽就被四个女生盯上了,他看看我和钱浅,又看看那两个女生,尴尬地‘嗯’了一声。
“看到了。”
钱浅目光转回来,不说话也不动,安安静静地与那两个女生对视,神色并不强硬,但始终冷清坚持,大有一种对峙到底的架势。
我瞥了眼刚才说话的女生,德馨明明不让化妆,她还粘了几乎弯翘到眼皮的假睫毛,神态极具攻击性,另一个女生也阴沉着脸,总之看起来都不好惹的样子。
我心里慌慌的,咳了一声,轻拉了下钱浅,“没事儿算了……”
钱浅摇摇头,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不行,你还生着病呢。”
说完,捏了下我的手,应该是让我不要担心,她很坚持,丝毫没有平时温温和和一切随意的样子。
我心里动了动,一瞬间,有些异样的感动,原来是因为我,平时也就算了,但她知道我今天感冒难受,就不想让我多等。
“麻烦你们排队。”
前後的同学纷纷往这边看热闹,钱浅不为所动,两个女生实在被她盯毛了,也架不住同学窃窃私语的打量,最後脸色难看地离开。
我松了口气,後面的男生这时也嬉皮笑脸地跳上来,朝钱浅竖了个大拇指,“你真牛。”
钱浅笑了笑,又重新恢复到了原来软软糯糯什麽都行的状态,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和别人起冲突的女孩子,总是淡淡的,随遇而安。
我嘴角牵了牵,想说一句谢谢,终究说不出口,心中五味陈杂。
钱浅很勇敢,在某些时刻,她身上甚至有种无惧无畏的特质在,她是一个能够豁得出去的人,而我,我豁不出去。
我是一个不勇敢的人,是一个怯懦的人。
我记起初中的一天傍晚,我和钱浅坐班车放学回家,在班车靠後的座位区域,有许多流氓气质的男生,他们在欺负一个掉眼泪的女孩子。
我坐在旁边看得义愤填膺,气愤的热血让我好几次忍不住想去帮女孩子。
手脚冷冷热热,冲动起起落落,临到最後,终究没有攒够勇气站起来干涉,最後站起来的帮助那个女孩子的,是钱浅。
更小的时候,大概还是小学,我和钱浅暑假泡在书店看书,出门的时候撞见三四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女生,大概十五六七岁的样子,几个人把我和钱浅堵在书店门口要钱。
我几乎已经忘记当时他们说了什麽,自己又回答了什麽,只记得两个女生脸上威胁嘲弄的笑和男生眼角眉梢的凶狠与不屑。
我哆哆嗦嗦把身上带了好几天舍不得花的五块钱交了出去。
而钱浅当时站在我身边,任凭两个女生和男生怎麽威胁狞笑,她从头到尾就冷清着一张脸,说了一句话,我没有钱。
结局是小流氓们抢了我的五块钱大摇大摆地走了,钱浅兜里的十块钱完好无损。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比钱浅勇敢,毕竟在幼儿园里的我曾经为了保护钱浅和陆冀为,打遍园内无敌手,甚至在学校外,我也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因为打架,被叫了好几次家长。
从那以後我渐渐明白,不是的,我并不勇敢,钱浅才是我们两个人中勇敢的那一个。
可我曾经深切地觉得,我是一个特别勇敢的人,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总是将自己的性格总结为勇敢快乐。
後来勇敢渐渐消退,快乐也离我远去,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不勇敢的人,一定不会快乐。
小时候的我比长大後的我勇敢,那麽,小时候那些用不完的勇气,究竟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