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碎一个杯子,小栀奖励我两杯牛奶,我其实不太爱喝牛奶,坐在角落里慢吞吞地抿。
陆冀为看上去也着急回家,牛奶他三两口就喝完了,他喝完了我还剩一大半,于是又催我。
“快点儿。”
我不急不慢地擡头看他一眼,“急什麽啊。”
然後眼角突然就暼到了什麽,张飞驰正在结账,丁菡站在他身後,依旧扎着丸子头,穿白色的短款羽绒服,下身是黑色打底裤和毛呢百褶裙。
丁菡可能是刚去完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没注意自己後面的裙角掖在了腰间,露出大半个打底裤包裹的屁股。
而离丁菡不远处的几个男生女生在她後面嘀嘀咕咕,你推我搡地笑着,是那种不安好心丶带着恶意的笑容,其中一个男孩子慢慢从口袋摸出了手机。
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麽想的,总之,在我记忆恢复之时,人已经站在了那几个男生女生身边,手里还滑稽地拿着一杯牛奶。
我拿着那杯牛奶,挡在他举起来的手机镜头前,冷脸说了句,“放下。”
拿手机的男孩有点儿懵,不知道我打哪儿冒出来的,神色些许古怪,眼睛瞟了下我手里的那杯牛奶,又往後退了一步,大概以为我要泼他。
我本来没有这个想法,感谢这个男生给我提供了新思路。
这一幕发生得极其安静,仿佛只是影片里快速而无声的旁白背景,我们没有制造出任何动静,因而这一幕,也没有人注意和发现。
我走过去找丁菡,她正垂着眼玩手机,手机挂坠是大团毛绒绒的球,做成了小狐狸还是小熊的样子,我分不出来狐狸还是熊,只觉得好看是好看,但挂起来不嫌重吗?
我拍了下丁菡的肩,轻声凑在她耳边。
“丁菡,你的裙子後面掖上去了,整理一下。”
说完,我就退开一步离远了些,我的话言简意赅,也没做什麽铺垫,丁菡先是没反应过来,回神之後目光渐渐聚焦,有些仓惶地跟我对上,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类似慌乱的情绪。
我擡手指了下卫生间的反向,丁菡反应也很快,低着头匆匆走过。
我喝了一口牛奶想,她其实不用把头低得那样低的,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何必羞愧,下次注意就好了啊。
丁菡再次从卫生间出来时神色多少有点儿不自然,脸紧绷绷的,张飞驰憨头憨脑,压根不知道刚才风云卷过,笑呵呵地跟我们挥手说了拜拜就和丁菡一起离开了。
没一会儿咖啡店只剩我和陆冀为了,在小栀虎视眈眈的注目下,我一滴不落地把牛奶喝光。
喝完还把杯子倒扣晃了两下,挑挑眉向小栀示意,看,喝完了吧?
小栀被我逗笑,隔着柜台揉了揉我的头。
回家的一路心情已经调整得差不多,走到单元门口,我才终于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怎麽知道我出来了?”
陆冀为侧头看了我一眼,“你摔门的声音太大了。”
心里早已猜到了答案,但来自别人的坦白还是让我有点儿窘。
“你听见了?”
陆冀为总是能精准地打击我。
“我想听不见,但是你摔的声音实在太大。”
顿了一下,他又补上句,“下次摔小声点儿,我就不用辛苦出来找了。”
“……”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我已经听不出他是不是在损我了。
正郁闷着,转身已经到了家门口,跑出来时太急,又冲动,压根没带钥匙,我神情严肃地盯着我家大门看,仿佛蓝色的防盗门能开出朵柔软的小花。
我依旧不情愿擡手去敲门,于是陆冀为帮我敲了,他跟着我折腾了一晚上,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仁至义尽,现在送佛送到西,巴不得我赶紧回家。
“谁啊?”
我妈迷糊惺忪的声音从屋内隐约响起,我眼睛睁大,立马回头瞪陆冀为,意思是——你看我没心没肺的爸妈!我还没回家他们就睡了,这个家还有必要回吗?没必要了!
我是准备掉头就走的,大不了去找小姨让她收留我一晚,可陆冀为似乎会未卜先知,握住了我一条胳膊不让动,直到门内拖鞋一步一步走近,确认我没法再逃跑了,陆冀为才赶在最後一刻开门前松开了他的手。
开门的是我爸,他只穿了身秋衣,冻得哆哆嗦嗦,光线暗,门又开得小,他困得眯眼,没看到陆冀为,只看到了我。
我爸打了个哈欠,说了句‘进来’後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回卧室睡觉了。
我站在门外愣住,差点儿又气哭。
後背被人推了下,我迈进门,回头看到陆冀为在夜晚暗淡的光里轻轻地笑,他突然擡起手,拍了拍我的头,像拍一只小狗。
我向後缩了缩脖子,瞪他,“你干嘛?”
他说,“晚安,新年快乐。”
说完,替我关上了门,很轻地一声,连感应灯都没惊动。
然後我又清晰地听到走向对面两三步的脚步声,门被打开,又关上。
这次感应灯亮了,光辉洒落,无声静谧,依然包拢住那一方小小的角落,只不过,这次灯下已经没有了人。
我站在安静的客厅里,听到卧室父母微微的打鼾声,听到半分钟过去後感应灯再次熄灭,忽然感觉,这一整个晚上,似乎也没那麽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