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躺着的那个男人,确确实实是裴彧。真实存在的,具象化的,裴彧。
许银翘觉得自己的心裂成了两半。一半,是痛苦的回忆。往日被忽视,被轻蔑的记忆,时不时萦绕在她心头,提醒着她,这份身份不相称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不公平,给许银翘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但另一半却在持续地呼唤她:或许,裴彧正在改变呢?或许,她再多些耐心,便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呢?
毕竟,身边躺着的男人,是那麽年轻,又是那麽英俊。
他们能有无限的可能。
许银翘几近爱恋地一寸寸打量下去。
裴彧睡着的时候,面容上终于显出几分少年郎的纯稚。他的眉流极顺,如同古卷行书般没入鬓角,俊逸而潇洒。
许银翘这辈子没见过比裴彧更加好看的人。裴彧的容貌,是一种先声夺人的艳丽,睡梦之中,又带着些许脆弱。两种奇异的感觉在一个人身上共存,许银翘总是不自觉陷进去。
她静静地打量了裴彧好一会儿,裴彧在晨光的沐浴下睁开了眼。
许银翘敛眉,默默将此前的一切情愫收进了心底。
昨日的风波,似乎没有在二人之间引起什麽风浪。
许银翘没想到,自己这次这麽轻易就蒙混过关。她用早膳的时候,颇有点魂不守舍,接连用筷子夹了两次炊饼,都滑脱了。
奇怪的是,裴彧竟然没有注意到许银翘的异常。
许银翘心下更加奇异。
她没说什麽,只是敛聚精神,观察起裴彧的一举一动来。
果然,早膳过後,裴彧将许银翘堵在一处屏风隔出的小间里头。
“银翘。”裴彧开口,语调有些艰涩,“你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许银翘身形纤细,恰被卡进了男人身子与墙边花瓶的空隙中。她在这样封闭狭小的空间内有些喘不过气来。
裴彧的神情是许银翘从未见过的认真。
或许是由于气氛太过严肃,许银翘扬起笑靥,语调轻松:“什麽事情,让你想了一夜,到现在才说?”
她早就看出裴彧有心事,否则,为什麽会一改往日的行为,到现在才与她对话呢。
“何芳莳……”
裴彧刚报出一个名字,许银翘就敏锐地意识到,他要提到那件事了。
没等裴彧说话,她便抢话:“何大小姐的事情,都是她自己的,我不会去打听,更不会阻碍你们。这个,你大可放心。”
许银翘话说得踌躇满志,信誓旦旦地向裴彧作保,暗示自己不会将那日听到的秘密说出去。
裴彧的神色中掠过一丝讶异:“你已经知道了?”
许银翘不知道他在惊讶什麽。
但是她点点头。
这时,裴彧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很浅,像是水面被风吹出的,轻柔的褶皱。
“多谢你了,银翘。”他笑起来,身上的气质分外纯净,“你让事情变得简单了。”
*
白芷醒来之後,精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抖擞,但是身体上还是孱弱无力。
许银翘知道,白芷在病床上躺了这麽长时间,肌肉萎缩,如今能走动,都很难得。
于是,她用自己的知识,为白芷制定了一系列康复的计划。
白日里,二人围绕着小院行走,晚上,白芷就在许银翘内室外头,许银翘听着她的呼吸声入睡。
白芷不知道,许银翘为什麽对她那麽好。只有许银翘心里明白,这是她目前能接触到的,唯一的同胞。
许银翘一腔思念故国故亲的情感,尽数倾洒在白芷身上。
裴彧最近,莫名放松了对许银翘的限制。不过,近几日许银翘忙于陪伴自己的第一个病人,为她康复,倒也没有出府的打算。
转眼间,离开京城的日子就到了。
看着绿药和紫芫指挥家丁,将一个个沉重的木箱子搬上马车,许银翘就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她嫁入四皇子府的时候,只有一些寒酸的嫁妆。如今要离开四皇子府,库房中的内容,却已经有了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