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像是说不出来话了一般。
事实上,陈筱竹已经无意间对抗了这些意象。在她决定要主导自己的意识的时候,她就已经重新掌握了对这个世界的掌控权,毕竟这个世界就是她的精神世界,而拥有决心的人,其意志力是坚强得无法想象的。
而电话,也不过是云诚安插进这个世界来混淆陈筱竹的意象,没有左右这个世界的能力。
但是,影响这个世界的能力,云诚还是有的。
那声音变成单调的机械音,问她:“你为什麽突然就觉醒了呢?”
为什麽?陈筱竹手里捏着电话,心下只觉得好笑。
“你不能要求一个聪明人永远当傻子,况且……”陈筱竹的话渐渐停住了,几分钟前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那张面孔终于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她轻轻笑了,说:“我还有不想忘记的人。”
话落,那机械音就发出一声叹息,然後渐渐变得扭曲丶失真,似乎还在做拼死的挣扎,但无济于事,那声音像是被吹散的沙子一样被吹散了,陈筱竹只听见了一句模糊的话语——“去找他,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然後就剩下一连串诡异的笑声,陈筱竹皱眉,一把将手机扔到地上。
手机的屏幕碎裂,通话界面闪了两闪以後,终于熄灭了。
她擡腿,迈出了步子,脚步坚实地踏在地上,一步步向前走。
马路上一片整洁,她想起那天他们逃离城市浪潮的时候。
一切都安静下来以後,她内心感到一阵异样的平静,就像是撕掉了以往包裹在她周围的塑料膜一样,她终于摆脱了混沌的自我。然而当她以现在清醒的目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以後,她无法想象,那种光怪陆离的诡异灾难居然真的发生过。
不过倒也情理之中,毕竟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但令她意外的是,ST0的体力居然那麽好,毕竟他都变成人了。噢,不对,既然他已经变成人了,那还是叫他人类名字比较合适吧?
陈筱竹又想起来他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当保镖的样子,忍俊不禁。
她对这个世界的一些逻辑还没有完全参透,但是现在细细想来,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大概就是云城利用了什麽装置,入侵了她的精神世界,要利用虚幻的意象来制造“ST0对她有危险”的潜意识,好让她回到现实後主动把ST0交出去。
所以她被ST0杀死了两次,陈筱竹确实没想到,云城下手能这麽绝。
她思考了很多,却还不明白那个无轩是什麽人。
看上去确实是帮了他们的人,难道是自己精神世界里的某种産物吗?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沿着街道走。时间还是白天,她打算先回到那个超市,看看秦尧钧在不在里面。
穿过两个红绿灯以後,她又回到了那个超市的正门前。
超市完好无损地屹立在她面前,完全不是刚刚坍塌的模样。
是时间重置了,但陈筱竹并不是很清楚这一点,心里有些困惑,但还是擡腿走了进去。
玻璃门在她身後滑动闭合,超市里空无一人。
收银台那里也干干净净的,陈筱竹往里面走,在自己受刺的地方站住,擡眼在超市里扫了一圈。
她寻找得太认真,一时没有注意到身後玻璃门的滑动声。
直到有脚步声在她身後不远处停下。
陈筱竹一怔,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些。她立刻就转过身去,看见那张令她刻骨铭心的脸。
秦尧钧站在背光里,背微微躬着,额头边上有一道血痕,黑色的大衣上有灰尘的痕迹,混合着血迹染在他身上。他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陈筱竹,眼里渐渐泛起泪光,呼吸也变得不稳。
但是似乎是要自己冷静下来一般,他直起身子,吸了下鼻子。
超市的天花板快要砸到他头上的时候,陈筱竹恰好断气,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站在了空荡的马路上。
下意识地,他就往超市这边走。
他压下喉间的哽咽,望着面前沉静鲜活的陈筱竹,微微张开口。
他想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但话还未开口,面前的女人就疾步向他走来,秦尧钧还没反应过来,陈筱竹就一把抱住了他。
她搂着他的腰,搂得很紧,头埋在他的胸前。
熟悉的气味充盈了他的怀抱,秦尧钧怔怔的,手悬在空中,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那手却也不敢抱上她,隔着几厘米,微微颤抖着。
几秒後,他感到胸前有隐约的湿润感传来,她的声音从怀里传来,还带着些许的鼻音。
她说:“我全都想起来了。”
陈筱竹埋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手指紧紧攥着他的风衣,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那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良久,他的胸膛震动起来,像是不可抑制的颤抖,沉闷而剧烈。後背一紧,是男人将她用力地抱住了。
他的力气好大,似乎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哭泣声,陈筱竹的鼻头一酸,也用力地回抱住他。两人都笑了,一边笑一边哭。
他们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两颗心脏贴在一起,安静而轰鸣,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