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一个清亮又带着长途飞行特有倦意的声音插了进来,像一阵微凉的风:“劳驾,融姐,小碗嘎巴菜,卤子少点,不要香菜,麻烦您了。”郑华月不知何时站在了桌旁。她换了身便装,米白色的亚麻衬衫配浅蓝水洗牛仔裤,清爽得像从画报里走出来的,只是眼底那层淡淡的青黑和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泄露了云端辗转的辛劳。她没看周维全,只是对楚融温和地笑了笑,目光却像有自主意识般,轻轻扫过周维全面前那碗浮着一层厚厚猩红辣油丶几乎看不出嘎巴本色的重口味,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下精致的眉头。
“哟!华月回来啦!快坐快坐!介大早清的,飞哪趟累够呛吧?”楚融脸上的怒气瞬间切换成十二分的热情,变脸比翻书还快。她麻利地盛好一碗卤汁清淡丶堆得冒尖的小碗,特意端给郑华月,“还得是妳懂行!嘎巴菜就得吃个清爽劲儿!豆香丶面香丶卤子香,嘛都盖住了还吃个嘛劲?哪像某些人,”她毫不客气地飞了周维全一个白眼,“跟辣椒油有八辈子仇似的!”她顺手把郑华月让到周维全旁边那张塑料凳上,两张塑料凳子挨得近,郑华月坐下时,衬衫包裹的手臂不经意间轻轻擦过周维全裹在粗糙丶沾着染料灰的工作服里的胳膊肘,周维全像被细小电流猛地蛰了一下,整个脊背瞬间绷直,捏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时间突然卡了壳,全世界只剩下它慌乱补救的声音。
“维全”郑华月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清晨微湿的空气,“胃是自己的。老这麽吃……”她的话没说完,意思却明明白白带着一种熟稔的关切,她从自己随身的帆布托特包里拿出一个干净的丶印着航空工司银翼LOGO的透明塑料饭盒,推到桌子中间轻轻打开盖子,里面是半块卖相极其精致的提拉米苏,咖啡粉和可可粉撒得均匀细腻,手指饼干浸透了浓郁的咖啡酒,奶油层光滑如缎。“机上配的,太甜了,我吃不了几口。”她语气随意自然,拿起自己碗里的小勺,很自然地伸过去,从周维全那碗红彤彤的嘎巴菜里,舀了一小勺清澈些的卤汁,淋在自己碗里一点,然後又舀起一小块沾着浓郁咖啡酱的提拉米苏送入口中。
周维全看着那半块精致得不像话的甜品,又看看自己碗里粗犷浓烈丶泛着油光的嘎巴菜,再看看郑华月平静咀嚼的侧脸,心里像被什麽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闷闷的又带着点奇异的酸软。那点被她自己死死踩在泥里刻意回避的心思,被这小小的饭盒和郑华月无比自然的动作搅得无处遁形,咕嘟咕嘟冒着泡,她喉咙发紧,半天才从干涩的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谢……谢了啊。”声音干巴巴的,她像是为了掩饰什麽,猛地夹起一大筷子裹满红油和浓稠麻酱的嘎巴菜,狠狠塞进嘴里,辛辣咸香混合着麻酱的厚重,如同炸弹在口腔爆开,刺激得她眼眶瞬间有点发胀。
“融姐!我的大碗!饿死啦!前胸贴後背啦!”楚大壮清亮的童音像颗小炮弹一样由远及近,伴随着书包在身後甩得啪啪作响的风声,她像颗小炮弹熟练地挤到妈妈旁边预留的塑料凳上,小鼻子使劲抽动着,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大铁锅里翻滚的油亮诱人的酱褐色卤汁,她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个打开的装着半块精致提拉米苏的航空饭盒,小嘴立刻张成了圆圆的O型,眼睛里全是惊叹的小星星:“哇!好漂亮的蛋糕!郑姨,是妳带的吗?飞机上的?像电视里演的!”
“嗯,想吃吗?”郑华月笑着把饭盒往她那边推了推,眼神温和。
楚大壮眼睛放光,欢呼一声,小手刚伸出去一半,旁边啪一声脆响,楚融把一碗堆得冒尖丶热气腾腾的嘎巴菜重重放在女儿面前,卤汁都溅出来几点落在油污的桌面上:“吃妳的嘎巴菜!嘛蛋糕!齁甜齁甜的玩意儿,回头牙疼又该嚎得跟挨刀赛的!倒霉孩子,没点眼力劲儿!那是妳郑阿姨给她爱…”她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神在闷头狂吃辣油嘎巴菜的周维全和神色平静的郑华月之间飞快地扫了一个来回,硬生生拐了个生硬的弯,“……给大人的!小孩儿肠胃吃不得凉的!”
楚大壮被训得缩了缩脖子,对着妈妈忙碌的後背做了个大大的丶无声的鬼脸,小嘴撅得能挂油瓶,小声不服气地嘟囔:“嘎巴菜嘎巴菜……书上明明叫锅巴菜……妈就是老坦儿不脚闷……”声音不大,但在清晨略显嘈杂的摊位上,足够楚融那灵敏的耳朵捕捉到。
“嘿!妳个没大没小的……”楚融的火噌一下又顶到了天灵盖,勺子刚怒气冲冲地举起来,周维全赶紧打圆场,嘴里还嚼着嘎巴,声音含混:“哎哎,融姐,值当的吗?跟孩子置嘛气!大壮,来!”她把自己带来的丶印着超力方便面大红LOGO的塑料饭盒打开,推到桌子中间,里面是满满一盒泡好的红烧牛肉面,面条吸饱了酱色的汤水,变得膨胀柔软,浮着一层亮晶晶的红油,上面还奢侈地卧着个边缘煎得焦黄丶溏心微微晃动的荷包蛋,撒着几粒翠绿的葱花,“姨在厂里给大夥儿发的福利,可多了!妳也尝尝!倍儿香!”
一股浓郁霸道丶带着强烈工业香精气息的方便面味道瞬间弥漫开来,蛮横挤占了嘎巴菜醇厚的酱卤气丶提拉米苏残留的咖啡甜酒香,还有油炸面筋和香菜的气息。
楚大壮眼睛唰地亮了,立刻忘了提拉米苏的诱惑和锅巴菜的委屈,欢呼雀跃:“方便面!还有煎蛋!谢谢维全姨!”拿起筷子就迫不及待地伸向饭盒,郑华月看着那碗浮着厚厚一层橙红色油脂丶散发着浓烈香精味的方便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麽,只是低下头,斯文地吃着自己碗里清爽的嘎巴菜,仿佛在品尝一件艺术品。
楚融看看女儿狼吞虎咽丶毫无形象地嗦着方便面,再看看周维全碗里那红得吓人丶挑战味觉极限的嘎巴菜,以及郑华月小口吃着的那碗清汤寡水丶近乎冷淡的早点,最後目光落在那半块精致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提拉米苏上。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像打翻了五味瓶,自己这碗浓墨重彩烟火气十足的营生,就这麽挤在吱呀作响的折叠桌旁,塑料凳腿在湿地上留下浅浅印痕,带着一身的风尘丶甩不掉的疲惫倔强,还有那点心底深处悄悄发酵的心思。
猩红刺眼的方便面,浓稠油亮的酱色嘎巴菜,精致却只剩一半的提拉米苏,三样风马牛不相及的食物,连同三个女人各自生活的滋味,就这麽突兀又奇妙地并排摆在了同一张被岁月浸透的小折叠桌上。
晨光穿过老槐树稀疏的叶子,在粗瓷碗沿丶塑料饭盒盖和油腻的桌面上投下晃动不息的光斑。空气里,浓烈的工业香精味丶踏实的酱卤气丶矜持的咖啡甜酒香,还有香菜丶油炸面筋的气息,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浓烈而真实的丶属于市井清晨的底味,生活的底味。
“哎,我说,”楚融用长柄勺的木头把子梆梆敲了敲自己那口咕嘟冒泡丶热气蒸腾的大铁锅,响声打破了这短暂又微妙的沉默,嗓门依旧敞亮得能传半条街,“昨儿个听街道刘婶儿念叨,说前头海河沿儿那片烂苇子塘,要搞什麽……嘛生态工园?动静不小呢!好些个扛着长枪短炮相机的,还有穿黄马甲戴安全帽的,在那儿转悠好几天了。听说要砍掉老大一片苇子,铺上光溜溜能照人影儿的大理石步道,再弄几个喷泉池子,养点金鱼儿?”她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勺子搅动着锅里浓稠的卤汁,“啧,瞎惹惹!好麽秧儿的,折腾它干嘛?那破地方,除了耗子丶长虫,还有嘛?净糟践钱!”
周维全正跟碗里一根裹满了麻酱和辣油的嘎巴较劲,闻言头也没擡,含混地应着:“搞工园?好事儿啊!环境拾掇好了,看着舒坦,咱介片儿地界儿说不定也能跟着沾光,人乌泱乌泱地来,融姐介摊子生意不就更火了?日进斗金!”她想着厂里那堆焦头烂额的糟心事,心想要是厂子附近也能搞搞绿化美化,提升点企业形象,门口路再修修,是不是也能多拉点订单,让银行那帮催命鬼消停点儿?
“好事儿?”一个沙哑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然投进这片市井的喧腾里,何思瓦不知何时出现的,悄无声息地站在桌旁,手里还提着那个沉重的丶沾着新鲜泥点的双筒望远镜盒子,身上似乎还带着河岸边芦苇丛的潮气和泥腥味。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眼底的红血丝密布,显然又是一夜未眠在苇塘边坚守。她扫过楚融和周维全,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他们要砍掉的,是震旦鸦雀在天津市区内最後一片勉强能栖身丶能繁殖的苇塘!A7……还有另外两只成鸟,三窝刚孵出来丶绒毛还没褪干净的雏鸟,全在那儿!”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铺上大理石?弄喷泉?养金鱼?那是给穿着锃亮皮鞋遛弯儿的人看的盆景!是给地産商算容积率的景观!那是给鸟住的地方吗?”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控诉,像只被逼到绝境丶羽毛倒竖丶发出凄厉鸣叫的鸟,“震旦鸦雀有多稀少?全球!全球种群数量可能不到两千只!它们就认这片苇子!这片苇塘没了,它们在天津就彻底没了!”最後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楚大壮嗦方便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嘴张着,一根方便面还挂在嘴角,呆呆地看着突然激动起来丶眼眶发红的何姐姐,楚融举着勺子的手僵在半空,卤汁顺着勺沿滴回锅里,有点懵,被这突如其来的悲愤震住了。周维全也猛地擡起头,方便面挂在筷子上都忘了吃,看着何思瓦那张因愤怒和焦急而涨红丶因疲惫而憔悴的脸,再看看她手里那个沾着泥点丶沉甸甸的望远镜盒子,一时没完全消化震旦鸦雀到底是个什麽金贵的鸟儿,但“彻底没了”那话扎了她一下。
郑华月缓缓放下手中的小勺,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她擡起眼,看向情绪激动的何思瓦,声音平静得像无风湖面,却带着一种安抚和力量:“思瓦,冷静点,现在有办法阻止吗?或者说,让他们修改规划,至少保留核心的鸟儿真正依赖的苇丛区域?”冷静的问题,浇在何思瓦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何思瓦眼中的火焰被这冷静浇熄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丶令人窒息的无力感,肩膀垮了下来:“很难……太难了。观测报告丶数据对比丶生态评估……我递了无数次了!电话打到耳朵起茧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那些所谓的专家丶领导,开会的时候嘴上说着‘重视生态’‘保护多样性’,可落到纸面上,报告里轻飘飘一句‘该区域生态价值不高,震旦鸦雀记录稀少且不稳定,存在更适宜栖息地可供迁居’……”她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冷笑,带着浓重的讽刺“更适宜?哪儿?几万里外的保护区?它们只是几只鸟!飞不了那麽远!谁在乎?那些漂亮的规划图纸上,几片不值钱的烂苇子算什麽?砍了就砍了!推平了就推平了!谁会真正在乎几只叫不出名字丶灰不溜秋的小鸟没了家?”她颓然地拉开一张空塑料凳坐下,脊背深深地佝偻下去,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骨头,只剩下沉重的疲惫,桌上鲜艳的方便面丶浓烈的嘎巴菜丶精致的提拉米苏,这些充满烟火气的食物,此刻在她眼中,都成了对她所守护的那个濒危丶寂静丶即将被碾碎的世界最尖锐的嘲讽。
楚融看看何思瓦仿佛天塌的样子,又低头看看自己锅里翻滚的赖以生存的酱褐色卤汁,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她不懂什麽震旦鸦雀,也不明白生态工园为啥就容不下几片苇子,但她听懂了家没了。这感觉她太熟了。当年她抱着还在吃奶的楚大壮,被公家指着鼻子骂生不出带把儿的,像扔垃圾一样赶出家门时,就是这种天塌地陷丶无处容身的茫然,她咂摸咂摸嘴,一股同病相怜的义愤噌地顶上来,粗声粗气地开口:“嘛玩意儿!介不欺负人……欺负鸟嘛!好好的家,说拆就拆?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她转向何思瓦,大嗓门带着点笨拙却无比真诚的义愤,手里的长柄勺挥舞着,差点甩出几点热卤:“大妹子!甭怕!那帮穿黄马甲的,再敢来瞎惹惹丶动那苇子,妳告诉我!老娘抄起这炒勺,泼他们一身滚烫的热卤子!看他们还敢不敢动那小鸟儿的窝!”
周维全也被这气氛和楚融的莽撞义气感染了,虽然她对鸟没研究,但欺负弱小丶强拆家园这事,在她厂里那群欺软怕硬的老爷们儿身上也常见,在那些仗势压价的客户身上更常见。“思瓦,这事儿……光硬顶不行,融姐这法子解气不解事儿。”她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自己那点可怜的人脉网,一个街道办副主任的影子浮现出来,“得找管事的,讲理递话!我认识街道办一个副主任,以前厂里搞下岗职工慰问活动打过交道,人还行,讲点老理儿……要不……我帮妳递个话?探探口风?”她心里其实也没底,一个副主任,能管得了市里定的大工园规划?杯水车薪罢了,但看着何思瓦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听着家没了的话,她觉得自己不能干看着。
郑华月没说话,只是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丶点击,过了不到一分钟,她把手机屏幕转向何思瓦。上面是一个打开的邮箱页面,发件人赫然是她自己的名字和“国际航空乘务长”的备注,收件人地址很长,邮件正文简洁丶专业丶有力:
“尊敬的[工园规划项目负责人姓名]女士先生:惊闻海河沿岸生态工园规划方案恐将移除核心芦苇荡区域。据可靠长期观测记录,此区域为IU易危物种震旦鸦雀(Paradoxornisheudei)在天津市区内仅存且稳定的繁殖栖息地(详细观测记录丶影像佐证及生态评估报告附後)。该物种全球种群极度脆弱,栖息地丧失将导致不可逆的区域性灭绝。恳请项目组重新审慎评估规划方案,务必保留关键苇丛生境,盼复。郑华月(国际航空乘务长)抄送:[市林业局野保处邮箱]丶[自然之友天津项目组邮箱]丶[本市生态学者邮箱]”
“用妳的专业数据和图片,替换掉粗略的内容。”郑华月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我的身份和这个抄送名单,或许能让这封邮件稍微……不那麽容易被当作垃圾邮件一键删除,至少,让他们知道,有人在看,而且不止一双眼睛在看。国际上对这种濒危物种栖息地破坏的关注度,很高。”她把还带着自己指尖微凉体温的手机,稳稳地塞到何思瓦冰凉颤抖的手里。
何思瓦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几行冷静有力丶直指要害的文字,再看看发件人栏里郑华月的名字和那个“国际航空乘务长”头衔又擡眼看看郑华月,对方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却含着巨大的支持和力量。一股混杂着绝处逢生的感激丶渺茫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丶以及长久孤军奋战後突遇援兵的巨大酸楚,冲上何思瓦的眼眶,灼热滚烫,她用力眨了下眼,死命地把那点汹涌湿意逼回去,手指紧紧攥住了手机,机身似乎也传递过来一丝力量,“……谢谢。”声音哽了一下,带着浓重的鼻音,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挤出的词。
楚大壮看看激动愤怒的妈妈,看看拿着手机像抓住救命稻草的何姐姐,再看看一脸严肃的郑华月和皱着眉头的周维全,她放下筷子,小手在自己的书包里一阵摸索,掏出一个揉得有点皱的图画本和一支秃头铅笔,她趴在桌子上,小脸绷得紧紧的,神情无比专注,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却极其认真地画起来,几根歪斜的竖线代表芦苇,一个圆圈加两个三角代表小鸟,旁边还用力写了几个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的大字:“小鸟的家!不许拆!”是稚拙涂鸦,有着孩童最纯粹的正义感。
楚融看着女儿趴在桌上画的画,又看看何思瓦手里攥着的手机,再看看郑华月沉静面容和周维全紧锁的眉头,她突然觉得,这大清早的,自己这小小的为一口嚼谷挣扎的嘎巴菜摊子,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洪流卷进了一件天大的事情里,比“锅巴菜”还是“嘎巴菜”重要得多,比城管来罚款要命得多!她心里那点因为闺女顶嘴憋着的火,不知不觉散了,被一种更粗糙也更实在的东西取代。她拿起大勺,舀起一大勺热腾腾丶香气扑鼻的卤汁,几乎是用砸的浇在女儿碗里快凉了的嘎巴菜上,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嗓子:“吃!赶紧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呃…”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後别扭地丶声音低了些加了一句,“…护着小鸟的家!”她瞥了一眼女儿的画,含混地咕哝了一句,“画得……还凑合!比妳那狗爬字强点儿!”
光彻底铺满大地,水波在不远处泛着粼光。嘎巴菜摊前,方便面的红油丶提拉米苏的奶油丶嘎巴菜的卤汁,在桌面上分明又交融。女人们带着各自生活的沉重与微光,因为一片即将消失的苇塘,命运短暂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这场守护家园的无声护战,在弥漫着烟火气的街角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