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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空然後无视(第1页)

掏空然後无视

天不是亮起来的,是灰败下去的,一块被反复搓洗得褪色发白的裹尸布勉强蒙在世界创口上,渗出一种暗淡微光,将土地笼罩在一片毫无希望的朦胧之中,光没有温度没有方向只是弥漫着,时间真的是个僞命题,因为风里带着天地初开时的浑浊也带着末日降临前的肃静。

黑暗像稠粥,沉滞胶着,带着隔夜馊味和来自大地深处的阴冷潮气,那是千百年来沉淀的贫瘠,混合着煤渣汗水和眼泪发酵後的酸腐,还有一种属于穷困和绝望的特定气息钻进人的每一个毛孔,气息太过浓重,以至于在能够看见它在低洼处流动,缠绕着每一棵枯草每一块石头。

巴浊是从这粥底费力浮上来的一个腐败气泡,缓慢粘腻,带着被漫长黑夜沤烂的气息。她坐起身时,骨头缝里嘎吱作响,不是酸软,是有粗糙的砂石和碎玻璃在里面碾磨,每一次微小移动都伴随着内部结构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这具被岁月和苦难榨干汁液的躯壳,随时会在自身重负与疼痛下分崩离析化为一截无用朽木。

後颈那块老寒坠着,像一块铁秤砣死死焊在颈椎上,扯得她半边头皮发麻,神经突突地跳,如同濒死蠕虫无意识痉挛,这疼痛跟随她三十年,比任何亲人都要忠诚。

她咳,不是清理,是小爆破,是把堵在喉头鼻腔深处那团混合着红血丝丶黑煤尘丶和黄绿脓的黏稠秽物,用胸腔气力轰出来,重重甩在那块已经板结发硬的粗布巾上。这动作完成了今日第一次,也是无数次重复过的对世界近乎本能的抵抗。

脚插进鞋,鞋底薄得像层浸了油的纸,清晰传过来大地的冷硬与粗粝,砂砾形状硌得人生疼,凉气倏忽窜上来,沿着骨髓腔直抵天灵盖,这双鞋已经穿了十五年,鞋帮开裂又缝上,鞋底磨平又钉补,如她的人生,千疮百孔却还要继续。

竈台上的浆水面,汤是浑浊的,漂着凝固惨白的油花,几根面条无力浮沉,像被淹死已久微微膨胀发白的小虫,这面是昨晚剩下的,她舍不得倒掉又添了点水煮开,用积攒了一辈子的恨意去碾磨,在这被世界彻底遗忘的清晨里声音显得刺耳,像在咀嚼自己的叹息吞咽自己的骨头。

她吞咽困难,鼻子是布满灰烬的烟囱,呼吸全靠一张撕裂的嘴,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嘶哑拉裂的杂音,每一次呼气都喷出来自身体内部腐败谷物的酸败气息,气息弥漫开来附着在空气里,味道太过熟悉,以至于她已经闻不到了,就像鱼感觉不到水的存在。

推开门,葡萄藤灰白色里静默着,枝桠扭曲盘结,像无数只从地狱深处伸出的丶焦黑干枯丶向她索命的手,充满了无声控诉和永恒纠缠,露水从藤蔓上滴落发出细微声响,像是时间流逝的声音又像是土地无声的哭泣。

那是她的债她的孽,她刻在骨血里的命定符咒。嫁过来第二年,她用下跪磕头直到额头渗血换来的几粒赤霞珠瘪籽,种在这片石头比土多丶连顽强野草都长得勉强的院里,男人骂她净干这日古湾三没的事,一脚踹翻她刚提来的水桶,混着煤渣的脏水泼了她一身,羞辱滚油一样浇在心里,滋滋作响烫出看不见的疤痕。

她夜里偷偷去井边,肩膀被那根光滑扁担压得肿起老高,她一步一步挪回来,驮着整个世界的重量,把仅存宝贵的清水几乎是虔诚地浇下去,水渗进干涸焦渴的土里时发出的微弱嘶嘶声,是她在那段漫长黑暗岁月里,唯一能听懂的唯一一句苍白无力的丶关于生命的安慰,有时她会蹲在旁边,借着月光看水迹慢慢消失,正如看着自己的希望被乡土吞噬。

生老五那天,肚子疼得像有烧红铁鈎子在里面疯狂搅动,掏挖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先是爬去给一棵被风吹歪的葡萄苗支了根棍,指甲缝里塞满了冰冷潮湿的泥,才滚回炕上,像一条等待宰割的鱼,汗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葡萄藤的影子清晰投射在墙上,随风摇曳,像是在向她招手。

後来,那团温热的还在搏动抽搐的肉,她的子宫,伴随着大量温热的血液,落在黄土上溅起几点暗红的血沫子,她涣散的目光第一眼看到的,是葡萄架投下的杂乱破碎的影子,像给这团刚刚脱离她的丶仍在颤抖的血肉,盖上了一块象征性的裹尸布。闻声来的女人们手忙脚乱帮她往里塞,手指血污冷汗混作一团,汗水和失控的分泌物糊住了眼睛杀得生疼。她心里木木地想:“这血肥得很…别糟蹋了……能浇好几棵…够它们喝一壶……”一颗种子落入她意识深处已被苦难盐碱化的荒芜土地,从那一刻起,她的生命就和这些葡萄藤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

她的酒,是邪门歪道的酒。

不加糖,她挤後山摘来的丶酸涩得让人皱眉的野莓汁,那酸涩,尖锐持久刻骨铭心;没有橡木桶,用捡来的破瓦罐丶拿蜂蜡和着泥巴一遍遍糊了缝,像在缝合一个又一个不断溃烂流脓的伤口,试图封存最後一点发酵的希望,每个容器都被她抚摸过无数次,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虽然这些孩子永远无法给她回应。酒酿出来,颜色是暧昧不清丶令人不安的紫红色,像搁久了开始变质的脓血,闻着有甜腻中带着腐败气息的怪味。一口下去,先是骗死人的转瞬即逝的甜,紧接着就是一股摧毁一切的烈,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捅进喉咙,一路烧穿食管胃囊肠子,烧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叫,喝过的人说酒里能尝出人生的味道,先是欺骗性的希望,然後是残酷真相,最後是毁灭性的释放。

镇上收酒的小贩咂摸着嘴,眼神躲闪,不敢看她的眼睛:“巴浊,妳这酒……太日古湾三了,喝了怕是要跟阎王扳手腕,要命哩。”她擤下埋藏着无尽污浊的鼻子:“爱要不要,喝不死就往死里喝。”她心里透亮得像被这酒烧过一遍,劲头是她被一寸寸熬干的年华,是她流不尽的血泪和鼻涕,是所有喊不出来咽不下去的痛楚和愤怒,全都沤在这酒里,发酵成了这穿肠烧心的足以燎原的火,每一滴都是她生命的萃取每一口都是她痛苦的共鸣,那些无法言说的都在酒里找到了出口。

男人死的那年冬天,雪下得埋人,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掩盖了所有肮脏与不幸,她一个人把冻成硬梆梆冰坨子的尸体从雪窝子里刨出来,指甲翻裂,鲜血滴在雪地上,开出点点红梅。雪花落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但她不需要看清这条路她闭着眼睛也能走完。

拖死狗一样拖回屋,给人换寿衣时,关节冻住了,掰得咔咔作响,声音清脆冷酷,像在折断一堆枯树枝,儿子们缩在炕角,吓得大气不敢出像一群受惊瑟缩的麻雀。她没哭,心里甚至冒出轻松,像终于卸下了一副磨烂了她一辈子皮肉丶压弯了她脊梁丶吸干了她精血的重轭,此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送葬的唢呐声吹吹打打,热闹远了,她走到葡萄架下,积雪压得老藤吱呀作响,痛苦呻吟快要断裂,她伸手,带着一种亵渎的快意地狠狠掰下冻死枯枝,那一声咔嚓,清脆利落决绝,像是给她某个漫长而黑暗的丶流血流脓的时代,打了个永不解开的死结。“死了干净。”她对着盘虬卧龙般的葡萄藤说,也对着自己疲惫不堪的灵魂说,声音被凛冽的风瞬间吹散,雪花继续落下,覆盖了她的脚印。

活下去,就像这老藤,哪怕根须都快烂穿了,被虫蛀空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从石头缝里丶从自身腐朽里挤出点带血的绿芽,在秋天结出几串能酸倒牙丶涩穿舌头的果子。她不是为了甜给谁尝,就为了对着这日古湾三的天啐一口带血的丶混着泥土和绝望的唾沫星子,“我还活着呢!我送走了所有我讨厌的人!我没有死在敌人之前!”震耳欲聋的呐喊在她胸腔里反复回荡,成为支撑她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的丶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动力,每一天的生存都是对命运的胜利。

拓祥熙的办工室悬浮于这座煤化工帝国的顶端,是一座以钢化玻璃与冷漠理性浇筑的子宫,隔绝了尘世的喧嚣污浊,自成一片更令人窒息的无菌荒原。从这里望去,连绵厂房高耸烟囱交错管道都变成了微缩景观,而她则是掌控这一切的主,有时她会站在窗前,看着脚下的一切,感受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权力感。

一整面落地窗将她与脚下那片日夜咆哮的工业巨兽隔开,如同观察培养皿中蠕动的菌落,俯视又疏离,玻璃是特制的,隔音效果极好,空气净化器持续发出低频率嗡鸣试图过滤,但硫磺狞笑煤尘窒息与昂贵香水徒劳的欲盖弥彰的遮盖早已渗透进来,成为她的呼吸基调,一种混合着权力金钱的味道深入她的肺融入她的血,这是成功的味道,是她用尽手段才获得的战利品。

她的鼻炎是对这份恩赐最忠诚的过敏,每一次吸气都像有细小的金属刷子刮擦着鼻腔黏膜,带来一种令人时刻保持警醒的痛楚,提醒她所处的环境以及她为留在这里所付出的一切,这疼痛是她与过去唯一的生理联系,是她不愿承认的乡愁。

她拿起那瓶德国来的精密喷剂,对她来说,这不是治疗,是战士在给武器上膛,她剔除一切名为感觉的冗馀,确保这具高度优化的□□机器始终处于最佳战斗状态,随时准备出击或防御。

实木办工桌上放着秘书送来的西餐,她送进嘴里咀嚼吞咽,食物于她仅仅是必要燃料,味蕾已尝不出任何味道。

她曾是穷人。穷在冷却後留下无法剥离的烙印,每一个细胞都记得那份重量,那段记忆被她深埋在心底,成为驱动她不断向上的动力。小时候偷吃邻居家的西瓜泡油饼,甜腻瓜汁和油腻面饼还没在嘴里化开,那令人作呕的虚假甜味还粘在上颚,就被那家胖男人揪着头发拖出来,扫帚疙瘩带着风声劈头盖脸砸下来,骂声尖利刺耳穿透鼓膜:“馋死鬼托生的藤球糕!偷嘴烂肠的货!”羞耻和饥饿是极好的搭档,轻易绞杀了她体内最後一点属于孩童的柔软与天真,从那一刻起她就顿悟了:尊严是饱食者排泄出的概念粪便,活下来,并且要活上去,必须像最无畏的鬣狗,牙齿只为撕咬血肉而生,优雅是饱食後打出的嗝,虚僞短暂且毫无意义,这顿悟如刻刀,塑出了她的灵魂。

嫁给东家儿子,是她人生第一次寄生转化,东家那点微薄的家底,那点可怜巴巴的丶散发着泥土腥气的乡村人脉,是她实现阶级跃迁最原始的绳,她用绳通往另一个世界,婚姻对她来说只是一场交易,感情是多馀的装饰品。

婚礼上,她跪得比谁都标准,弧度精确如同量角器,笑容调整得比谁都甜,糖分超标足以诱发糖尿病,每个动作都经过精心,每个表情都经过反复,她要确保万无一失。

滚烫茶水被公公擡手毫不留情打翻,泼在她试图洗去贫穷基因的手背上,瞬间红肿起泡,她脸上的笑容反而绽放得更盛更艳,甚至迅速生出一层湿润的惶恐与卑微:“爸!千万别动气!怪我手笨没拿稳,我这就再倒一杯!”心里那片冻土之下,根须在蔓延盘踞刺穿一切:“老厌物,你的好日子,是挂在墙上的日历,撕一张少一张。”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场战争已经开始了,而她必须赢。

她的发家史,是一部写满算计背叛与掠夺的圣经。

攀附权贵,研究他们的癖好比钻研圣经更虔诚,投其所好,送钱送物送人,姿态低到能钻进对方的鞋底缝隙,舔舐其鞋底沾着的每一寸泥土,只为获取一点权力碎屑,一点向上攀爬的支点。一旦取得初步信任,她就变成最耐心的丶潜伏在暗处的鼠,默默记下每一笔台面下的交易,每一个眼神的交汇,每一句酒後的失言,每一个看似无意的触碰,她的记忆力惊人,每个细节都像是刻在脑海里,随时可以调用。

对付商业竞争对手,她更是手段层出不穷创新叠出,挖坑设套丶散布谣言丶高价挖走核心技术骨干丶截断原料供应链丶恶意竞价……如同无限增殖的癌细胞,无声无息地侵蚀复制占领,直到对方看似健康的肌体在某个清晨轰然倒塌化为齑粉,她再从容地踏着尚存温热的尸骸,接收一切有价值的战利品壮大自身,她的商业版图就是在无数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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