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池田屋是大和守安定的梦魇。
才从那里险些出差池酿成大祸,侥幸归来,大和守依旧心有馀悸,因此对我的提议非常警惕:“池田屋?为什麽去那里?”
他炸毛的样子像一只还有戒心被人走近一步就会弓起身子紧张的野猫,这种警惕无可厚非——他有理由怀疑我不安好心。毕竟他在那里他理亏于我。于是顺着想,在他看来,我在那个地方被他顶撞过,想必也心生不快,对池田屋的记忆难称美妙。
邀约一个得罪过自己的人重返那个让她不高兴的地方,怎麽想都是不怀好意吧。
加上他本就对我排斥……
大和守安定的眼睛里几乎明晃晃写着“有阴谋”的怀疑。
“哦,你管我为什麽想去。”我无所谓地说,见他放不下心,我索性白了一眼顺着他的想法,“是是是,你就当我坏心眼呗,本人平生最喜欢戳别人心肺眼子。”
“我就是为了报复你,让你再次重返故地痛苦一次,怎麽样呢。”我笑嘻嘻,“你是来赔罪的不是?那我想以牙还牙让你也难受难受的想法,你也得受着吧。”
我看不见我自己的表情,但想必欠欠的样子很欠揍,因为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都一副被气到说不出话的样子,他们眼里震惊,写着“怎麽会有这样的人呢?”
这样的人也能做审神者?
他们一定这样想。
我没有自污,也算实话实说。
他的反应在我预料和控制之中,虽没有给我给我带来麻烦,但确实有理由让我不爽。我倒不是嫉妒他对冲田总司的感情,只是作为一个正常人,他的态度不礼貌。我提出提议,他可以有不同的想法,我欢迎和我讨论甚至争论,辩个明白。
他若是直白坦荡说:“我想去见冲田,因为我想他了。”,明确提出主张,而不是用言语鄙薄我,我也会给他面子。但是他的选择是——当面给我甩脸子,想都不想就下意识驳斥我。
我都几乎觉得是为了杠我而杠我了,纯纯讨厌我这个人。我说一句他们反一句。
满脸都写着“你懂个屁啊,你上过战场吗?”
这种不屑,让我觉得不爽。
没有人甘愿被轻蔑,我也不喜欢。
所以要说我对他坏心眼,故意戳他心肺,戳他痛脚,接他伤疤,我也不否认。
我本来也没有那麽宽容大度,善解人意。
而且他也很认可我是个坏人诶,反正他们一直都这麽心里预设的,没看我这麽说,他眼里的疑虑明显打消了。
说明这个动机他是认可的。
大和守安定现在对我为什麽邀约他倒是没了疑问,他纠结的是要不要同意。
他这厢举棋不定,我没耐心等他回去反复考虑,索性激将道:“你不敢去啊,怕我对你使坏?”
我了然地笑道,嘟囔着“我懂我懂”,一副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的模样。
“可是,你神也会怕我这个人类吗?”我嘲讽,“我不是一个区区‘没上过战场丶没见过血’的‘无用’的小女孩嘛。”我说道。
“就算我动机不纯,我又能把你怎麽样呢?”
“况且你有拒绝的权利吗?”
我好整以暇地把右腿翘到左腿上,擡起眼皮:“需要我提醒你是过来干什麽的吗?我可是受害者诶!”我夸张地口气,“因为你,我差点死掉了,多亏了我你们才能平安归来。”
大和守被我的话噎住,嘴唇翕动硬是没有吐出半个字,伸手指着我,气得颤抖,白嫩的双颊染上绯色。
美少年生气也很好看哦,给他点赞。
我自己都觉得我好像一个大反派,是放到影视作品中会忍不住让人啐唾沫的刁蛮无理。
但我无法否认,自己乐在其中。
他们千错万错,有一点没错。我太弱了。
他们是神,我是人;他们是实力强大的刀剑化身的付丧神,我是普通孱弱的人类女性;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我是後来的外来者;他们人多,而我势单力薄。
所以他们尽管冒犯我,尽管说一些明知会让人不高兴的话,可我却毫无办法去制约他们。
我对长谷部说“你们需要我”,但这句话的反面即为“我也需要他们”。
我决计是不会离开这里的,换一个有一群这麽讨厌的家夥在的地方,我早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前十五年在父母宠爱下,正常长大,并不缺少爱和底气的我,遇到任何不顺心的事情,都有一走了之的自由。
现在却没有了,这里就是我最後的栖身之所。
说句不恰当的话,我感觉我和他们就像是一对无法离婚注定纠缠的怨偶,我们互相需要,所以只能在相看生厌中共存。
因为没办法发泄他们带给我的负面情绪,因为觉得自己太弱了,所以在眼下丶现在,这种能以我“区区”凡人之躯,给他们带来这“小小”的精神痛苦的时刻,竟会给我带来甜蜜的快慰。
好可怕的我自己,幸亏爸爸妈妈没有见到这样的我。
我的心性终究被那场事故扭曲了……我情不自禁反思,我以前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我不会在别人来道歉的时候这样得理不饶人地刁难他,我也不会这麽没有同理心。
我感叹我的变化,这种一步步感知自己在滑入深渊却无能为力的难过,然而我现在早已丧失了过去的美德。
我知道大和守安定有可怜的地方。
可我同情他,谁来同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