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王顿了下,又道:"也没说什麽,就是提了点你姊姊从前在师家的事迹。"
牧荆呼吸险些中断,心里升起有股不祥的预感。
"我姊姊?"
"对,你姊姊,师微微。"
师微微三个字从戟王口中说出时,牧荆心口骤然颤了下。
很用力的一下。
彷佛有个人从井口朝着阴黑深井底,大声呼喊出这个已久被遗忘的名字。
牧荆压抑住颤意:"他们怎麽议论我姊姊?"
忆起师凌早晨时忿忿的模样,戟王掐了下措辞:"你姊姊……对你不大好。"
牧荆笑一笑:"从何说起?"
戟王小心审视她的神色,又道:"她庶出出身,没从你爹身上遗传半点琴艺,生性又怠懒,性情褊察,很是忌妒你。"
牧荆摇摇头:"你说的这些忌妒心思,寻常大家族里多的去,哪就称得上对我不好。"
戟王:"我怕你伤心,才说得委婉。师凌提及师微微干的坏事,远比我刚讲得多得去。"
其实照理讲,一个被欺凌的妹妹本不应追究被欺负的往事,可牧荆得搞清楚师凌到底说了什麽。
于是,牧荆便扯了唇,淡淡地道:"都是过去的事,如今讲起只当笑话,你就说来让我笑笑吧!"
戟王细致地凝视着她:"既然你已经不放心上,那我便讲了。"
牧荆:"殿下但说无妨。"
戟王便从师微微的生母东姨娘讲起。严格说来,师微微连庶出都算不上,因为东姨娘并非正经姨娘,而是一个扶不上台面的外邦女子,师衍当年有意擡举她,她却死活不愿与师衍成亲,原因具体倒是不明。
师微微便承袭了她外邦母亲叛逆的性子,刁蛮任性,生性惫懒,若仅仅单纯忌妒才华洋溢的师晓元,也就罢了,却还处处耍花样。
诸如割坏师晓元宝贝金穗紫木琴的琴弦,偷走师晓元在外头辛苦奏曲赚来的衣饰首饰,在族人面前极尽所能地抹黑师晓元,甚至要师晓元顶着师微微的名字去外头奏曲。
本来王妃曾提及师家人往昔互相攻讦的坏习性,戟王便不打算轻信师凌对师微微的批评。
可当师凌提及两姊妹有时会互换姓名,去达官贵人家奏曲时,戟王想起三年前,本该去府里头奏曲的师晓元,却被另一名粗鄙娇气的女子给取代。
便觉得师凌的话有几分参考性。
为何不信?
师微微在三年前那场暗杀中已死,师凌何必大老远来京城,只为了大放阙词关于一个死人的坏话?必然是因为师微微恶性昭昭,衆人难以平息怒气!
语毕,戟王见王妃面色苍白,长睫微颤,一把搂住她肩头,低声宽慰:"你姊姊已经死了,你不用再害怕。"
牧荆喃喃地道:"当年若不是因为陪着师晓元入宫,我与父亲也不会被贼人突袭。"
戟王目露疑色,狐疑地问:"王妃这是伤心过度?怎麽有些语无伦次。你名叫师晓元,师微微是你姊姊。"
牧荆闭上嘴。
戟王转瞬间明白过来,他的王妃是个心地慈善的,纵然是再讨人厌的姊姊,一旦身死,也断不可能抚手叫好,难过代表她终究珍惜姊妹情份。
戟王温声:"别难过,你姊姊的死不是你的错。"
牧荆无力地垂下颈子。
百口莫辩的滋味,小时候她尝得够多了,竟没承想师晓元死去後,牧荆还要遭受一遍。
不过就在这麽几日,牧荆已然想起自己便是师微微,可眼下,她竟然要听着戟王口中讲着一句又一句师微微的坏话。
既残忍又荒谬。
戟王见她目色迷离,却以为她还在记挂当年破事,便以一种指导的姿态苦口婆心。
"宫廷之中,也有不少这样的,兄弟阋墙,姊妹争宠,都很常见,你不必心软,心软不见得对你有益处。"
牧荆略找回思绪,闷闷地问:"如若你是我,当如何行事?"
戟王想起欲争储君位的刘贵妃以及她生的四皇子,语气陡地锋利,杀气顿时四溢。
繁花似锦,光影斑斓,一片馨香灿烂中,牧荆听得戟王嗓音冷厉,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几个字——
"长了烂疮,不可不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