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稀记得当他急着要表达什麽言论时,白皙修长的颈子便会这般跳跃着隐隐的脉动,会让她想要啃咬一口。
从前,当这样朝气蓬勃的他凝眸望着她时,她总不自觉地竖耳倾听,她要做他的解语花,他说什麽她都爱听。
可现在不一样了。
牧荆又听得戟王开口。
"本王之所以请少船主一同前去,是因为杜玄的火箭上头有玄机,火势绵绵不绝,以水泼灭不尽,连石墙也挡不住,少船主对黑铁的了解远比本王透彻,本王想知道该以黑铁铸造何种兵器,来抵挡杜玄的火箭。"
牧荆定定地看着戟王,一字一句地道:"既如此,很简单,我遣一位懂黑铁的幕僚与殿下一同前去。"
戟王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不可。"
"为何不可?"
戟王视线扫过牧荆身边的几位年过三十的女幕僚,嗓音放低了些。
"本王的王妃当年离开时,年仅十八岁,与少船主年纪相当。"
牧荆愣了下。
没头没尾地,他在讲什麽?
他要她一同前去,是因为她与王妃年龄相当?这两者哪里有半毛钱关系?
还是,十八是什麽吉祥数字?
况且,他们共商挞伐的是杜玄,到底与王妃何干?
不,这个男人一定在盘算什麽,他心思复杂,他思虑缜密,他的筹画不会仅仅于此。
于是牧荆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
"殿下,既然你想与我同盟,那你我之间,理当推心置腹,不要有所隐瞒。"
戟王稍加倾身,目露恳切:"少船主所言有理,有什麽问题尽管问。"
"敢问殿下,杜玄之乱,贵国自有兵部调遣将士,殿下为何非得亲自上阵迎战?"
戟王听此,缓缓抿起薄唇。
那曾经让牧荆心荡神驰,总想着要覆上去舔舐的唇瓣,此刻无力地抿着,扭曲着。
显然这疑问是他最大的逆鳞。
碰触会疼痛,平日尽可能不去触摸。可一旦摸着了,便要扯出疼痛。
他闭口不言,彷佛一张口,他内心巨大的痛苦就要冲了出来,而他必须紧紧咬住唇,才能阻止情绪发泄。
牧荆不忍逼他。
"殿下不愿意说,那便罢了。"
戟王慢慢地转过身去。
他的前方,正巧是一面落地长窗格,灿烂晨光便这麽从前头垄罩着他,他被镶嵌在窗格之中,背影却仍是一片黑暗。
他被困在光明与阴影之际,身形沉滞。彷佛明光大道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可他无论如何都跨不出一步。
每一步都是如此艰难。
良久後,戟王屏退所有僚属。
四下无人,他的嗓音极其温柔。
"三年多前,我的爱妻消失在海上,为了找到她,为了继续与她做夫妻,本王倾尽所能,将每一艘海船都搜过一遍。你阿娘的船,渔人们的船,就是北境或是南方大泽的船本王都不曾放过。"
听着他自述是如何以爱之名,残忍的追捕她,牧荆头皮都要炸开了。
"当年她为了躲避我,假装与别的男子过从甚密,我被气昏头了,我下了一道格杀令,我以为这样就能将她逼出来,可她就是不现身,我只好一艘一艘船地找。"
原来,他竟疯了似地找她,他总算搞懂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一直以为他想杀了她。
牧荆被这些话震惊地动弹不得,难以言语,只能死死盯着他又高大,又落寞的背影。
"後来我想到杜玄,所有能上去搜查的船我都查过了,唯有杜玄的船,我不曾有机会盘查。"
戟王转过身来,背对着光,牧荆似乎竟瞧见他脸上露出一抹既阴暗又和煦的,渗了血的笑意。
他的嗓音坚毅笃定:"我有预感,这次一定会找到她。"
牧荆满脑子傻眼。
"少船主,我已将心境全盘托出,这下你能助我迎战杜玄了吗?"
牧荆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她就站在他眼前,只是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