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梦里绝望地看着她美丽绝伦的眼睛,想吐出一句对不句,却艰苦万分,喉咙被堵住,呼吸停滞,他亲眼看着她逐渐向下沉……
滔天的悔恨漫过戟王全身,他就算淹死在梦里,也没办法弥补他对她的亏欠。
幸好最终,他总算说出那三个字。
对不起三个字轻如鸿毛,却如泰山重重地压在他心口上。说出来後,戟王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纵然她身影已经渺茫,可他终归是说出口了。
他松开紧绷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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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荆捧着香药返回戟王屋里时,床上的男子已经恢复平静。
他神色安宁,原先布满一身的汗珠已干,壮实的胸膛不再剧烈起伏,嶙峋的喉结也停止滚动。
他平顺的长眉软若鹅绒,脸庞的棱角褪去,平添几分柔和,牧荆端详了好一会後,拾起一条沾湿的锦巾替他擦拭流汗後的黏腻。
梦魇过後他似乎很疲惫,锦巾划过他块垒分明的肌束时,他仍睡得极沉。
熟睡时的他俊美隽朗,他比从前瘦了不少,可却一点不减损他的好看,双臂松弛地置于身侧,修匀的腿骨不再蜷缩着。
先前他像个迷途的稚童,现在他彷佛找到回家的路了,一脸满足。
牧荆别过眼。
不能再看下去,否则她心疼的目光将啓人疑窦。
牧荆拉起锦被,替他盖上。
她走出去,将香药交给程女官。
"这里头是荜澄茄,丁香,攀蜥,孜然等香药,一起和入膳食中烹调可助殿下缓解愁思。"
程女官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道谢。
牧荆瞄过夜色,折腾一晚,疲倦骤然袭来,于是她转过身去欲回自己屋里,却陡然被程女官叫住。
"少船主,属下有一个请托,望少船主答应。"
牧荆转身,颔首:"说来听听。"
"今夜之事,是殿下的隐痛,请少船主勿对外人提起。"
牧荆淡淡地回:"那是自然。"
"小的会说服殿下使用香药,希望可怜的殿下不要再被梦魇搅扰。"
可怜的殿下?
牧荆弌着程女官馀悸犹存的神色好一会,略有兴味地问:"你可是心悦戟王殿下?"
程女官似乎被这一问惊着,攥着香药的指头微微颤了一下。
"……属下只是殿下的鹰犬,不敢多想。"
牧荆笑:"鹰犬也可以上位,只要殿下喜欢,有何不可?"
程女官表情古怪:"少船主怎会以为殿下喜欢我?"
牧荆不置可否:"你服侍他多年,孤男寡女的,生出情愫没什麽好奇怪。"
程女官静默了。
牧荆专注看着她,她方才满脸忧惧,几乎泪目,那分明是一个女人对心上人的神情,不是一个下属对主人的神情。
其实对此牧荆倒是乐见其成,戟王身边有个忠诚低调的下属,是他的福气。若这下属能与他结为连理,使他不再孤家寡人,更是喜事一桩。
就是不知神女有意,襄王有没有情了。
良久後,程女官幽幽地反问。
"少船主方才在里屋时,可曾留意过殿下手中紧握着一物?"
牧荆回想,呐呐地答:"没。"
她心思都在戟王的梦魇上,没分出半点心神注意过其它。
程女官轻叹:"殿下手里紧握着的,是王妃那年在宫变当日穿的白萝衣,上头的血迹殿下至今仍不舍洗掉。"
牧荆呼吸一滞。
那件血衣不是连同黑铁碎片被鬼星丢在竹篓子里了?
怎会落在戟王手里?
程女官又苦涩地道:"殿下或许喜欢我,可这仅仅出于赏识与重用,陪伴在殿下多年我很清楚,高傲骄矜的殿下,看似对什麽都不在意,但他比谁都重情情深。"
程女官顿了一下,眼神中有提醒与怅然,而後她嗓音颇有自嘲意味。
"少船主,以後别再讲这种让属下发噱的话了,无论是从前,亦或是现在,殿下心里始终只有王妃一人──"
"有生之年,殿下只要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