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王显然被这句话勾起愠怒,恨恨地道:"又是鬼星,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起的因,他搞的鬼。"
"什麽意思?"
戟王顺了顺气:"无事,你继续。"
牧荆瞅着他难看的脸色,继续回想。
"起初,我确实曾想过与你双宿双飞,一辈子待在宫廷当戟王妃,可我的记忆慢慢恢复了,渐渐想起我是师微微,想起被师晓元欺凌的过去,想起无故离开我的阿娘,于是,我决定要报仇,我要那些欺凌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戟王指尖微颤:"也包括我?因为我曾说了一句师微微是脓疮?"
牧荆不承认,也不否认。
"殿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对我好,我当然都看在心底,我也想过告诉你实话,可互市达成之後,你再也不掩饰你的企图,你亲自去宫外取了不少星宿堂暗谍的命,你手上染血,你觉得身为一个星宿堂的暗谍,我会怎麽想?"
戟王错愕,不能明白。
"我每次回去寝殿前,必定沐浴去除血腥味,就是怕引起你的恐惧,关于我日月堂堂主的身分,宫中除了几个下属,也无人知晓,为何你要害怕?难道……"
牧荆点头,承认。
"是,早在第一次在大圆塘过夜时,我便听见你与程女官的对话,你让程女官去源工坊探查是不是还有星宿堂馀孽,那时我便什麽都知道了。"
这句话有若惊雷,朝戟王重重劈下。
其实他向来小心,组堂三年从未泄漏他的身分。可前一夜他与王妃两情相悦,他终于确认王妃就是在开陈为他奏曲的女子。
他高兴,他得意忘形,他竟自曝身分了!
于是她害怕沦为与源工坊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暗谍,一样的下场,早在盛宴之前就计画着要全身而退。
所以她才会假扮成纪瑛,一来是为了挽回大齐国运,二来是方便跟着也如姜的海船逃跑。
如果她不曾知晓自己是日月堂堂主,是不是便不会畏惧他,逃离他?
思及这些,戟王满心是对自己的厌恨。
在灯舟那夜,她虽然与他交缠,畅述天官之事,可单薄的身躯在冷冷的秋夜里摇摇欲坠,眼里满布忧伤,犹若下了一夜的雪。
戟王至今都还能清楚的想起那一幕,她清澈的珠眸蒙上离情,一整夜凝眸无语。
他紧搂着她时在她耳边呢喃的那一句,你不能不要我,只怕一点作用都没有。反倒更让她意识到他对她的执念已病入膏肓,她若再不逃,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因为,待到他情深似海之时,才发现自己的王妃是星宿堂暗谍,他的怒意必定会铺盖而来。
而她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她怎麽承受得住!
"阿微,当时我追在灯舟後,其实盘算的都是与你破镜重圆,想的都是无论你是谁,你犯了什麽大罪,我都会原谅你,可为什麽你丝毫感受不到?你就是拼命地要逃,你连让木槿假扮成你这种要毁掉我的招数,都用上了。"
戟王的双目凄冷,牧荆难以与他对望,微微别过脸去。
"在这之前,我们夫妻情意和睦,纵然有过些许龃龉,也总是我低头在先,你怎麽会对我一点信任也没有?"
这问题,牧荆当然思索过。从前她以为是阿娘无缘无故离开,使得她不信身边人。
越是爱的人,她越想要逃离,先小痛一场,免得将来终归要面临一场难以承受的大痛。
可如今再与戟王覆盘过往,牧荆已经慢慢嗅出不对劲了。
"其实,击败刘贵妃後,我不曾想过要逃,我心空荡荡的,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想躺在地上,我太累了,什麽都做不了。"
"然後,鬼星来了,把我带去大圆塘,我那时伤重,昏昏沉沉,直到两日後才醒来,发现我们已经在去龙岩浦的路上。"
听此,戟王下颔紧绷。
"往昔我怕你,怕你像杀了星宿堂暗谍那样杀了我,可这都只是猜测,直到你日夜兼程追上灯舟,我与鬼星说,我似乎看见你在树林里……"
戟王有股不好的预感:"鬼星怎麽说?你慢慢讲。"
"他说,既然你来了,那更好。"
戟王面罩寒霜:"他在暗示他会取走我的性命。"
牧荆顿了下,低声地道:"我也是这麽以为,于是我求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取走你的性命。"
戟王愤怒:"他怎麽会取走我的性命,他在骗你!"
牧荆心口被掐住般,好似过了三年才窥见一个秘密似的错愕,道:"然後,鬼星讲了撼人心魄的一句──"
他是来杀你的,你难道还不懂吗?
戟王颓然,手掌紧紧握着。
牧荆喃喃地道:"就是这一句话,让我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灭了,熄了。"
如今想来,确实处处是蹊跷。
当时也如姜已经得知牧荆便是她女儿,她们母女俩团聚是迟早的事,可鬼星却自顾自地承诺要将她送到她身边,以做为利用牧荆的补偿。
以也如姜的本事,根本无需鬼星插手。
至于鬼星,他既利用完了牧荆,以他过往冷心冷血的行事来看,根本可以直接丢弃掉牧荆,何故演出善心大发的样子?
最後是这句话,鬼星是如何判断出戟王是来杀她的?若没有这句话,若没有鬼星的插手,牧荆其实并不会踏上逃亡之路。
当时她报了仇,身心俱疲,根本不抱着自己能活下来的希望,甚至心里还怀着一股与仇人刘贵妃死在一起的生无可恋。
此时,戟王的吻突然又从她的头顶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