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曦月脸上青白交错——她哪里夸赞过?可当着四爷和福晋的面,她若说没夸赞过,岂不是打金玉妍的脸?传出去还要落个“小肚鸡肠”的名声。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生硬地附和:“确……确实精巧。陈妹妹倒是藏拙了。”
四爷听了,又看了陈格格一眼,见她虽低着头,却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带着几分清秀,再想起她那手绝妙的绣艺,便点了点头:“嗯,确实不错。就加你一个吧,用心些做。”
陈格格惊得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光,慌忙屈膝行礼:“谢四爷恩典!”
当晚,四爷竟破天荒地宿在了陈格格那间一向冷清的小偏院。这是陈格格入府三年来头一遭。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陈格格就梳洗妥当来金玉妍院里谢恩。她穿着一身新做的浅碧色旗装,脸上带着初承恩宠的羞怯红晕,手中捧着一双绣着玉兰花的软底鞋。
“姐姐,这是我连夜赶出来的。”她眼圈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没睡好,神情却是难掩的欣喜,“知道姐姐喜欢玉兰花,就绣了这双,姐姐试试合不合脚。”
金玉妍接过鞋,放在脚边试了试——尺寸分毫不差,鞋面上的玉兰花用粉白两色丝线绣成,花瓣边缘还晕着淡淡的浅紫,栩栩如生,连花萼上的绒毛都绣得清清楚楚。“妹妹有心了。”她拉着陈格格的手在榻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温茶,“昨夜……还好?”
陈格格捧着茶盏,脸颊更红了,轻轻点了点头,又垂下眼帘,声音低低的:“全凭姐姐指点。若不是姐姐那日……”
“过去的就不说了。”金玉妍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郑重,“日后有什么打算?得了爷的恩宠是好事,但也别太张扬,安安稳稳做事最重要。”
陈格格重重点头:“妹妹懂。妹妹不求别的,只求能在府里安稳度日。姐姐的话,妹妹都记在心里。”
春风穿过回廊,檐下的铁马被吹得叮咚作响,清脆悦耳。金玉妍望着院中开得正盛的白玉兰,花瓣上还沾着晨露,轻轻说道:“在这府里,恩宠固然重要,但恩宠是会变的,今日在你身上,明日可能就在别人身上。更要紧的是守住本心,守住自己的长处。”她指了指陈格格手中的茶盏,“妹妹的绣艺是天赐的福分,好生珍惜,用心做太后的寿礼,必有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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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说的是,前世太后寿辰时,四爷献上的绣品本是府中一个老绣娘做的,却因急着赶工,在寿桃纹样上出了个细小的差错——针脚歪了半分,被三阿哥身边的人瞧了去,在皇上面前暗讽了几句“四爷办事不精”,让四爷被其他皇子好一顿奚落,回来后了好大的脾气,还罚了不少人。这一世,有陈格格这手绝妙的绣艺在,或许能改变些什么。
日子就这么流水般过着。陈格格得了恩宠后,并未像旁人预料的那样张扬,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性子,每日除了去福晋处请安,便是关在屋里做针线,偶尔得了空闲,便会来玉芙院坐坐,给金玉妍带些自己做的小点心,或是新绣的帕子。
而金玉妍院里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有时是和陈格格相熟的几个低位份侍妾,借着找陈格格的由头来讨教绣活;有时是前几日受过金玉妍一点小恩惠的格格,送来些自己院里种的鲜花、新摘的果子;甚至还有人听说金玉妍屋里有不少闲书,特意来借书看的。
她来者不拒,总是温言软语地招呼,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谁的针线颜色不对了,她指点两句;谁被管事婆子刁难了,她借着自己的面子提一句;谁借书时面露窘迫,她便笑着说“看完了直接让丫鬟送回来就是,不用特意跑一趟”。
澜翠私下里不止一次抱怨院子里的茶叶用得飞快,点心也消耗得比往日多了一半,“主子这是把咱院里当成茶楼了”。金玉妍却只是笑:“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茶叶点心用了还能再买,人心若是冷了,可就暖不回来了。”
澜翠似懂非懂,但见主子每日虽忙,却比从前舒心了许多,也便不再多话,只尽心地打理着院里的事。
这日午后,原本晴朗的天忽然变了脸,乌云密布,转眼就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噼里啪啦响得厉害。
金玉妍刚从福晋处请安回来,走到半路就被淋了个透湿。虽赶紧让人取了干衣裳换上,喝了姜汤,可当晚还是起了高热,浑浑噩噩间只觉口干舌燥,浑身滚烫又冷,恍惚间又回到了前世的冷宫——四周都是刺骨的寒意,墙角结着冰,窗户纸破了洞,寒风呼呼地往里灌,她缩在冰冷的床榻上,连喊人递碗水的力气都没有。
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她额上敷冷毛巾,带着一丝凉意,稍稍缓解了灼热的难受。又有人小心翼翼地撬开她的嘴,一勺勺地喂她喝药——药汁很苦,却带着一股熟悉的清香,正是前几日陈格格送来的那些草药的味道。
她想睁开眼看看是谁,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只能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
三日后,金玉妍才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时,窗外雨过天晴,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亮得有些晃眼。澜翠正坐在床边拧毛巾,见她醒了,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掉下来:“主子!您可算醒了!您都昏睡三天了,可把奴婢吓坏了!”
金玉妍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得厉害:“水……”
澜翠忙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我这几日……”金玉妍缓过些力气,问道。
“这几日都是陈格格在旁照料呢!”澜翠接过空杯子,絮絮叨叨地说,“主子您一热,奴婢就赶紧去告诉了陈格格,她一听就急了,立马带着自己的丫鬟过来了。这三天,她几乎没合眼,白天守着您换毛巾、喂药,晚上就睡在外间的软榻上。连熬药都不假手他人,说这药是她家祖传的方子,配伍和火候都有讲究,定要亲自盯着才放心。”
金玉妍靠在引枕上,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她想起前世陈格格死时攥着的那个装着草药的荷包,忽然明白了什么。或许在陈格格心里,那日她递出去的那匹杭绸,那句“借借东风”,早已不是简单的恩惠,而是绝境里的一点光吧。
“去把妆匣里那支碧玉簪子取来。”她轻声吩咐澜翠,“再备几匹时新的料子,最好是适合夏天穿的轻纱,一起给陈格格送去。就说……多谢她这几日的照料。”
澜翠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却带着陈格格回来了。陈格格手中端着刚煎好的药,药碗还冒着热气,见金玉妍醒了,脸上顿时漾开真切的笑意,比得了恩宠时还要欢喜:“姐姐可算大好了!我刚摸您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她把药碗递给澜翠,快步走到床边,仔细打量着金玉妍的脸色:“姐姐觉得怎么样?还头晕吗?要不要再喝碗粥?厨房温着莲子粥呢。”
金玉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有些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这几日辛苦妹妹了。”
“姐姐说的哪里话。”陈格格低下头,声音轻柔却坚定,“那日若没有姐姐相助,我怕是早就被高格格屋里的人磋磨死了,哪还有今日?这点事,算不得什么。”
话未说完,但两人都心照不宣。有些情分,不必说透,放在心里就好。
金玉妍看着她眼角因为连日劳累而生出的细密纹路,忽然想起前世听说她死讯时,也是个这样的雨天。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私下和人议论,说陈格格临去前还紧紧攥着个荷包,旁人好奇打开看,里头装着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只是几块干枯的草药,正是她老家带来的那种治头痛的方子。那时她只当是闲话听了,如今想来,或许那时的陈格格,心里还念着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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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常来坐坐。”金玉妍轻轻说,目光温和,“我这儿别的没有,但至少是一处清净地。不管外头有什么风雨,来这儿喝杯茶,歇歇脚总是好的。”
陈格格重重点头,眼角有泪光闪烁,却用力忍着没让它掉下来:“嗯。”
金玉妍坐在廊下的竹椅上做针线,绣的是一幅莲花生香图,碧绿的荷叶,粉白的莲花,针脚缓慢却均匀。偶尔抬头,能看见陈格格和其他几个相熟的侍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切磋绣艺——有时是讨论太后寿礼的花样,有时是闲聊着家常,笑声轻轻的,混着茉莉的香气,很是安稳。
有时高曦月的人会鬼鬼祟祟地来探头探脑,想看看她们在说什么,可每次刚走到院门口,就被澜翠或是春桃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主子和姐妹们在说话呢,不方便见客”“陈格格在这儿做针线,怕被打扰”。那些人讨了没趣,又知道陈格格如今得了几分青眼,金玉妍也不是好惹的,终究不敢再轻易生事。
澜翠如今再也不抱怨茶叶不够用了。她看着院子里日渐热闹却又安稳的景象,看着那些曾经对主子冷淡的格格如今对主子恭敬又亲近的样子,偶尔会悄声对金玉妍说:“还是主子有远见。现在咱们院里,可比从前热闹多了,也……也体面多了。”
金玉妍但笑不语。她想起前世在冷宫里听过的一句禅语:善缘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这一世她不再追求争奇斗艳,不再想着如何独占四爷的恩宠,宁愿做一场润物无声的春雨——不求人人都念着她的好,只求在这深宅的风雨里,身边能有几株愿意相互遮挡的草木。
远处传来丫鬟们浇花的笑语声,金玉妍拈起针,继续绣那幅未完成的莲花生香图。针起针落间,丝线在绸缎上穿梭,她仿佛看见前路的迷雾渐渐散开,露出隐约的光亮来——或许这条路依旧难走,但至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这深宅大院里的日子还长,往后的风雨也不知有多少。但有了这些善缘相伴,想必不会太过难熬。至于将来如何,谁又能说得准呢?她只需做好当下的每一步,守住这份安稳,静待花开便是。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也将廊下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檐下的铁马被晚风吹得又叮咚作响,清脆的声音和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四爷书房方向的箫声,奏出一曲宁静的夏日晚调。
金玉妍收起针线,轻轻舒了口气,吩咐身边的澜翠:“去请陈格格她们留下来用晚膳吧。让小厨房多加几个菜,炖个莲藕排骨汤,再做个酱鸭和芦笋炒虾仁。”
澜翠笑着应了:“哎!奴婢这就去!”
看着澜翠轻快离去的背影,金玉妍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善缘种种,或许不会立刻开花结果,但只要用心浇灌,总有枝繁叶茂的一日。而她,有的是耐心等待。
院子里的茉莉开得正香,晚风吹过,带来满院的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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