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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棋盘对弈(第1页)

入了夏,日头落得是真慢了。傍晚时分的风总算褪了白日里那股火烧火燎的燥意,裹着院角梧桐的清苦气——那树怕有几十年了,枝桠粗得能蹲只猫,叶子落下来扫着地面,总带着股子洗不净的草木涩——悠悠地往屋里钻。窗棂上糊的细纱被风掀得轻轻晃,筛进来的夕阳光也跟着晃,在青砖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像谁撒了把碎银。

弘历这阵子来得勤,几乎每回都是这个时辰。手里总提着个乌木棋盘,那棋盘是上好的阴沉木,纹路浅淡却匀净,摸着手感温凉,是前儿个他特意让人从琉璃厂寻来的,当时还笑着说:“配你这院子的清净气正好。”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叫小禄子,低眉顺眼地捧着两个紫檀木棋罐,一个装黑棋,一个盛白棋,罐口盖着青布,走起来不声不响,鞋底子擦着青石板路,只出“沙沙”的轻响,就这么轻手轻脚地进了金玉妍的“玉芙院”。

院里的丫鬟早摸清了规矩。领头的澜翠眼尖,隔着月洞门就瞧见那抹明黄色的衣角——四爷总爱穿石青色的常服,领口绣着暗纹,在夕阳光下能看出点金光——赶紧捅了捅旁边正蹲在阶前喂猫的小丫鬟青禾。青禾手一抖,手里的小鱼干掉在地上,那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喵”一声蹭过来,叼着鱼干就往廊柱后钻,尾巴扫过青禾的手背,痒得她缩了缩脖子。澜翠没顾上管猫,麻利地拎着块细棉布往屋里跑,直奔靠窗的那张梨花木桌。

那桌子是金玉妍刚进府时内务府给的,不算顶贵重,却是难得的整块梨花木剖出来的,木纹顺得像流泉,从桌角缠到桌心,活泛得很。春桃用细布蘸了温水,里里外外擦得锃亮,连桌腿缝里的灰都没放过——先前有回她没擦干净,被金玉妍眼尖瞥见桌角一点墨痕,虽没说什么,只让她重新擦了,可澜翠记着呢,主子看着素净,眼里却容不得半点脏。擦完桌子,她又转身去端茶,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茶是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水壶是银质的,提梁上缠了蓝布条,握着不烫手。春桃把茶盏放在描金茶托上,轻轻推到桌子东边——那是弘历常坐的位置,阳光能照到一半,不晒又亮堂。茶水浓淡拿捏得正好,浅碧色的茶叶在水里舒展着,浮浮沉沉,香得清润,不呛人。她知道四爷爱喝这个,也知道金主子不爱在这些事上出挑。若是茶太浓,显得刻意讨好;太淡了,又怕慢待了四爷。这分寸,澜翠跟着金玉妍三年,总算摸透了——就像主子说的,“做事要像下棋,落子得在缝里”。

金玉妍总在里屋听见动静。先是小禄子踩在青石板上的轻响,再是春桃擦桌子的窸窣声,最后是茶壶碰着桌面的微响——那声音脆生生的,她闭着眼都能想起茶盏放得端不端。等弘历在桌边坐定了,她才慢慢从里屋走出来。

她不穿那些花红柳绿的衣裳。府里的高曦月最爱艳色,前儿个刚做了件石榴红的撒花软缎裙,领口袖口都镶着金边,走起来风风火火,老远就能瞧见一团红,像团烧得旺的火苗。可金玉妍从不,她身上多半是件月白的素绸衫子,领口绣着几枝极淡的兰草,线色是近白的银灰,不细看几乎瞧不出来,只有凑得极近了,才见得针脚匀得像尺子量过。头松松挽个纂儿,只簪支银素花簪,那簪子是她从母家带来的,样式简单,就一朵半开的银莲,莲心嵌着颗小米粒大的珍珠,不晃眼,却比旁的女子满头珠翠多份沉静,像山涧里藏着的水,看着浅,底下深着呢。

她从不主动迎出去,也不怠慢。脚步轻缓地走到桌旁,裙角扫过地面,没半点声响——料子是上好的软缎,贴着地面走也带不起风。规规矩矩福个身,声音不高不低,像弹棉花时那声轻响:“四爷来了。”

弘历爱她这份不热络也不疏离的样子。府里的女人,各有各的路数。高曦月那样的,见了他就眉开眼笑地凑上来,手里要么攥着刚绣好的荷包——针脚粗得能塞根手指,偏要说是“奴才熬夜绣的”——要么捧着新腌的果子,话里话外都是“四爷今儿看着精神”“四爷要不要尝尝奴才新做的点心”,讨好得太直白,有时倒让他觉得累,像扛着袋没扎紧的米,走一步掉点,烦得慌。

富察氏又是另一番模样。作为正妻,她永远端着得体的架子,见了面先是规规矩矩行礼,膝盖弯得角度都不差分毫,坐下了说话也多半是“府里账目如何”“下月初该给额娘请安”这类正经事,偶尔说句闲话,也总带着几分“主母该有的分寸”,比如问“四爷今儿想吃什么”,必得补一句“厨房备了鱼和肉,都是新鲜的”,亲近是亲近,却少了几分自在,像坐在铺着锦缎的硬板凳上,舒服是舒服,就是放不开手脚。

唯独金玉妍,待他是敬着的,却又不显得生分。尤其在下棋的时候,那份恰到好处的距离,让他觉得舒坦。她不追问朝堂的事,也不抱怨府里的琐碎,就只盯着棋盘,落子的时候手指轻,说话的时候声音软,像手里捏着团云,松了怕飞了,紧了怕捏碎了,那分寸拿得,比账房先生拨算盘还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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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摆开,“啪”一声放在桌上,乌木的凉意在热天里透着清爽,压得桌上的热气都退了退。小禄子赶紧打开棋罐,黑白棋子倒在罐里,出“哗啦啦”的轻响,像檐角的雨珠落进石盆,脆生生的。弘历执黑先行,指尖捏着棋子往棋盘上一落,“啪”的一声,挺干脆,落的是“三三”位,落得稳,带着股子不容置疑的劲。

金玉妍随后落子,手指纤细,指节分明,捏着白棋时像拈着片刚从枝头摘下的雪花,落得轻,却也准,落在了对角的“三三”。她的指尖沾着点凉意,许是刚在里屋摸过盛水的瓷瓶,棋子落在棋盘上,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偏偏准得很,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正好卡在那个交叉点上。

她下棋时话少得很,眼皮垂着,目光只落在棋盘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蝶翅停在那儿,偶尔颤一下,是落子前在心里盘算呢。有时弘历心不在焉——或是想着方才书房里没看完的折子,上面说江南漕运又出了乱子;或是记挂着皇阿玛今儿召见时说的话,“你兄弟几个里,就你最懂分寸”,这话听着是夸,可他总觉得背后还有话——落错了地方。明明该守着自己的地盘,却偏往对方的活棋里钻,明摆着要丢子。旁边伺候的小禄子都替他捏把汗,眼睛瞪得溜圆,又不敢出声,只能偷偷用眼角瞟金玉妍,嘴角抿得紧紧的,像怕自己忍不住提醒。

可金玉妍却像没看见似的,依旧顺着他的棋路走,该怎么落子还怎么落子。白棋不紧不慢地铺着,既不赶尽杀绝,也不故意退让,就那么安安稳稳地守着自己的地界,像种庄稼的老农,只管好自己的田,旁人的田荒了还是涝了,似看非看。有回弘历自己都笑了,指着棋盘说:“我这子落得跟没长眼似的,你也不提醒一句?”金玉妍才抬起眼,轻声道:“四爷心里有数呢。”

等弘历自己反应过来,盯着棋盘“呀”一声,现刚落的那颗子被白棋围得水泄不通,成了死棋,免不了要悔棋。他捏着那颗黑子往回拿,指尖蹭过棋盘,留下道浅痕,脸上带点不自在的笑:“你倒是会给我留面子。”那笑里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受用——男人嘛,尤其是他这样的身份,谁不爱被捧着,又不爱被捧得太直白呢?

金玉妍这才抬眼,目光轻轻扫过他,像风拂过水面,刚起涟漪就散了,又赶紧垂下去,声音低低的:“奴才不敢。四爷是主子,奴才哪敢挑错。”她的声音软,带着点怯生生的意味,可谁都听得出,这话里没半分真怯,倒是把“规矩”两个字捧得高高的。

“在棋盘上,没什么主子奴才。”弘历把棋子重新摆好,指尖点了点棋盘中央,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尽管下,不用让着我,输了我也不怪你。”他的目光挺亮,带着点认真,还有点试探——他倒想看看,这女人到底藏了多少本事。

金玉妍没应声,只是手里的棋路悄悄变了。先前她总在关键处松半分,比如弘历的黑棋快被围住时,她会故意在别处落一子,引着黑棋往外走,像给迷路的人指了条岔路,让弘历能转危为安。可这回,她寸步不让。白棋像织网似的,一圈圈把黑棋围起来,网眼细得能滤掉水。弘历想往东边突围,她的白棋就像早等着似的,“啪”一声堵在路口,快得没给人反应的工夫;弘历想弃了东边那几块零散的黑棋,保西边的大局,她又追着不放,白棋像细密的针,一点点往黑棋缝里扎,硬是把那几块零散的黑棋都啃了下来,啃得干干净净,连颗余子都没留。

没多大工夫,弘历的棋盘上就剩寥寥几颗黑子,孤零零地散在白棋中间,明摆着输定了。他愣了愣,盯着棋盘看了半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沿,出“笃笃”的响,突然“哈哈”笑起来,指着金玉妍说:“好!好个藏拙的!先前那些日子,你竟是故意让着我?”那笑声里没半点恼意,反倒挺高兴,像是现了件稀罕玩意儿——府里的女人要么笨要么装笨,像她这样真有本事又肯藏的,少见。

金玉妍手里还捏着颗没落下的白棋,闻言轻轻放在棋盘边,那棋子滚了半圈才停下,稳当得很。她垂着眼小声道:“奴才不敢故意让着四爷。是先前奴才棋艺不精,跟着四爷学了这几日,才敢放开些胆子下。”这话听得弘历心里舒坦。既没承认故意让棋,落了他的面子,又把功劳归到他身上,说“跟着四爷学的”,既聪明又懂事,像把糖裹在饼里,咬一口才尝着甜,比直接递块糖强多了。

他心情正好,伸手从旁边的果碟里捏了颗蜜渍梅子——那梅子是金玉妍院里小厨房腌的,个头不大,却裹得匀匀的,糖霜薄得像层雾,甜香飘得不远,却清透。他递到金玉妍面前:“赏你的。”

金玉妍双手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温温的,像春日里晒过的石头。她赶紧缩了手,低着头慢慢吃,小口小口的,像怕咬到舌头。梅子甜里带点酸,滋味正好,就像她此刻的处境——得在弘历面前显出聪明,让他觉得跟自己相处有意思,不然日子长了,新鲜劲过了,谁还会日日来这小院下棋?可又不能太拔尖,太拔尖了容易扎眼,高曦月本就看她不顺眼,前儿个还在富察氏面前说“玉芙院的主子总关着门,怕不是在搞什么古怪”,富察氏虽面上没应,可眼神里的疑影,金玉妍隔着老远都瞧见了。她就得卡在这个分寸上,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像走在刀尖上,既要稳,又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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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棋下完,天已经全黑了。院里点起了羊角灯笼,昏黄的光透过糊着细纱的窗纸照进来,落在棋盘上,黑白棋子都泛着柔和的光,倒比白日里更添了几分温润。弘历没立刻走,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着窗外的月光。月亮刚升起来,像个刚擦过的银盘子,挂在槐树的枝桠间,清辉洒了一地,把槐树叶的影子投在地上,晃晃悠悠的,像谁在地上描花。

“下月皇阿玛要去圆明园,我得跟着去。”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漫不经心,又像是特意说给她听,“怕是要去些日子,少则半月,多则二十天。”

金玉妍心里“咯噔”一下,手里正擦棋盘的布顿了顿。布是细麻的,擦在乌木棋盘上,出“沙沙”的轻响,这会儿突然停了,屋里就静了下来,连窗外的虫鸣都听得清楚。她记得上一世就是这次去圆明园,高曦月借着“伺候富察氏”的由头跟了去。富察氏是正妻,去圆明园得有人在身边伺候笔墨、打理衣裳,高曦月嘴甜,又会来事,前几日就天天往富察氏的“正院”跑,要么帮着整理针线——拿针的姿势都不对,还硬说“奴才给主子搭把手”——要么陪着说说话,净捡些富察氏爱听的,比如“主子绣的这对枕套真好看,针脚比宫里的绣娘还匀”,哄得富察氏挺欢喜,顺理成章就得了话,能跟着去。

也是在那回,高曦月在园子里给富察氏使了个小绊子。那会儿园子里的荷花刚开得正好,粉的白的挤在池面上,香得浓,风一吹,花瓣能飘到半人高。富察氏爱清净,傍晚不爱待在屋里,总带着丫鬟去荷花池边散步,手里捏着串紫檀木的佛珠,慢慢走,慢慢捻。高曦月不知怎么就“不小心”撞了富察氏一下,虽没让她摔着,却让她踩进了池边的泥里,污了裙摆——那裙摆是月白色的杭绸,沾了泥就显脏,洗都洗不掉。富察氏性子好,只皱了皱眉,没怪她,只说自己不小心,还笑着打圆场:“是我看荷花入了神,没注意脚下。”可这事传到旁人耳朵里,难免有人说富察氏连身边人都管不住,性子太软;反倒显得高曦月活泼,富察氏木讷。

那会儿弘历不在场,听旁人说了,也只当是高曦月莽撞,没往心里去。可高曦月却借着这事,在旁人面前卖了好,说“富察姐姐就是心善,换了旁人,早罚我了”,一来二去,倒显得她会办事,还懂感恩。金玉妍想起这些,指尖攥了攥,布巾被捏出几道褶子,又赶紧松开——不能急,急了就落了下乘。

这会儿弘历提起来,金玉妍垂着眼,手里继续擦着棋子,指尖沾了点棋盘上的灰尘,白白的。她轻声应道:“四爷去了那边,仔细着身子。圆明园靠着水,夜里比府里凉,奴才让小厨房晒些姜枣糕,四爷带着路上吃?姜枣糕暖身子,用的是新晒的姜丝和去核的红枣,蒸得糯糯的,路上饿了垫垫也方便。”她说得自然,像只是随口关心,没半点别的意思。

“你倒细心。”弘历笑了笑,手指捏着颗没下的黑子,在棋盘边轻轻磕了磕,出“笃笃”的轻响,像在盘算什么。“不过不用麻烦,宫里带去的人多,厨子、点心铺子都跟着,什么都不缺。”他顿了顿,又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脸上,灯笼的光落在她半边脸上,能看见她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像刚抽芽的草,“你在这儿住着,若有谁怠慢了你,或是院里缺了什么东西,只管让人回我那边说,别委屈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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