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的第一个年节,往往格外热闹,京城的新年就是如此,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
大年三十这天,外面又在落雪,于峰山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到廊下,抖了抖上面的雪花,合上伞进了屋。
薛淮序的目光在账册上快速扫过去,心中已经大概有了个数字。
“若是按照这样的速度消耗,国库里的粮食撑不到来年春天。”
于峰山点了点头:“是的,更何况最近北夷不安定,还得留一部分粮食作为军粮,以备不时之需。”
表面上看起来的喜气洋洋,但实际上交给裴轩的这个王朝满目疮痍,女娲补天也补不上这样的窟窿。
本以为能从皇家私库里面搜出来些东西,结果攻进了皇宫,发现里面空空荡荡。
上一任陛下临走的时候,几乎把所有东西都卷走了,裴轩整个算是白手起家。
“我名下还有些私庄田产,都拿去变卖了吧。”
“还有最近半年陛下的各种赏赐,都在库房里没有动过。”
“折在一起卖了,银两要现银,用马车拉着,挂宰辅府的大旗,大张旗鼓送到陛下面前去。”
“就说雪灾艰难,民不聊生,这是宰辅府的心意,希望能帮到灾民和陛下。”
“送去的路线要好好规划,在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的门口经过一趟。”
于峰山颔首道:“知道了,大人这是想逼朝堂里的各位大臣出出血了。”
宰辅表率,倾家荡产给朝廷送银子,朝廷里的文武百官都要想想,是不是也得表表忠心。
前陛下出逃,文武官员大多没有抵抗,自动站到了裴轩这边,所以朝堂也基本上没有血液轮换,依旧是那群人。
前陛下在的时候,贪图享乐,压榨百姓,这些大臣们上行下效,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
现在算起来,整个朝堂里最穷的就是坐在帝位上的裴轩。
“只是这样,恐怕会得罪很多人……”于峰山隐约有些担忧。
想伸手从别人兜里掏钱,就得冒着得罪人的风险。
按照薛淮序现在的名声地位,他只要不犯大错,日后必定称贤,受到万民敬仰。
可若是一下子得罪这么多权贵,堵不住的悠悠之口说不定会说些什么,又说不准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薛淮序。
“无妨。”薛淮序从桌上拿下来一封折子,略一翻看,合上递给于峰山,“这辞官的折子,就和银两一起送去吧。”
他志不在朝堂,往日不过是无奈之举,有自己的目的,如今也不喜欢牵涉到这些事务之中。
可到底是看不过民生疾苦,他自己的名声倒是不在意,这算作他为朝堂为黎民做的最后一件事。
“原来先生真的不要我了……”略有些低落的声音从门外传递过来。
裴轩推开门,少年天子逆着光战栗,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从他周身捕捉到一股浓烈的沮丧。
“陛下。”薛淮序眸子看向门口的下人,“陛下来了,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是我不让他们说的。”裴轩走过来,看着于峰山手里的折子,轻声道,“先生还是叫我轩轩,此刻没有外人。”
“舅舅要回去了,只有我能照顾先生,但先生不肯,那先生该怎么办呢?”裴轩眸子望着薛淮序。裙⒍⑻饲⑧芭⒌⒈舞⑹
他希望薛淮序留在京城,至少他能保住薛淮序的尊荣,让他一辈子富贵安闲,但是薛淮序很明显不想留下来。
他想去哪儿?裴轩这段时间也派人去查了。
只查到,他在梧州买了一间小宅子。
梧州冷寒艰苦,一年里都见不到多少阳光,人烟稀少,唯一的好处就是,离青云山很近。
但这也是相比之下的近,仙门高绝,中间隔着天堑,隔着仙门的法阵,咫尺天涯。
裴轩知道薛淮序的心思,他想离裴无修近一点,可梧州真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陛下、薛大人……”任竹从外面走进来,颔首算是见礼。
“我刚去看过小师叔的伤势,还是未能大安,只是师祖已经催了好几次,恐怕是会动怒。”
他没有明说,但此刻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那点小伤拖了这么久,就是裴无修自己不想好。
薛淮序睫羽轻轻压下去,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过来:“任大人,把药给我吧。”
裴无修不肯吃药,又不肯自己疗伤,这样拖延下去,百害无一利。
薛淮序也舍不得分开,但更舍不得裴无修这么一直作践自己的身子。
煮好的安神药,闻起来就是一阵浓烈的苦味,药粉加进去,倒也尝不出来异常。
薛淮序把药粉加入到药里面,然后才亲自端着药,去了裴无修的房间。
裴无修抬眼看过来,见到是薛淮序,眸子亮了亮,盯着薛淮序看:“阿淮怎么亲自来了?”
“来喝药了。”薛淮序把药塞到裴无修的手里,眸子却忍不住躲闪裴无修的眸色,有些许的心绪不自然。
裴无修脸上的笑容微微凝了凝,他对于薛淮序多了解啊,几乎是薛淮序的一个表情,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药有问题,裴无修接过来,只把它放到了几案上:“有点烫,等一会儿。”
然后就过来把薛淮序抱了个满怀,鼻尖在薛淮序的耳垂上轻轻蹭了蹭,说到:“任竹那小子又说什么了?”
“没有。”薛淮序下意识否认了,然后转移了话题,“今晚上有宫宴,但我已经推掉了,今晚我们一起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