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修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停住了,这老者脸上忍不住又浮现出来笑容。
后悔了吧?该回头了,想清楚了就该回来求他了。
裴无修只是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句:“麻烦您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
老者不敢相信:“你真要走?”
“真要走。”裴无修语气淡淡,就像是自己放弃的,是什么不值一提的东西。
“行行行,走走走。”老者一挥手,裴无修面前多了一道光门。
裴无修一只脚踏进去,走之前,还是很有礼貌说了句:“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薛淮序教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他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刚才是他情绪上头了。
别人的救与不救,都不是他能苛责的,但他弯不下腰,做不了他的徒弟也是真的。
老者坐在池边,忍不住有些不满,愤愤地把池子边上的石头一脚踹进了池水里面。
薛淮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最后是跌跌撞撞走到家的,到了门槛前面,身形一晃就倒下了。
过了一会儿,才有力气抬起手来拍了拍门,福伯应了一声,问了句谁啊,脚步匆匆过来开门。
都没等到福伯回来,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抚摸看着倒在门口的薛淮序吓了一大跳,身上血色模糊的,就连呼吸都低不可闻。
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忙忙活活到大半夜才算是稳住了人的情况,福伯守在床前叹了口气:“这又是怎么了?”
薛淮序依旧昏迷不醒,甚至发起了高烧,只是迷迷糊糊叫着裴无修的名字。
福伯听得心惊肉跳,这次他实实在在听见了,他叫的是“裴无修”。
这全天下,裴就只有一家,那个在薛家任劳任怨,甚至签了卖身契的傻小子,居然有这样的来历?
薛淮序睡得并不安稳,他出了青牛镇之后,就感觉不到裴无修的位置了。
那么大的动静……或许是……他不敢想……
但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憋着一口想要求生的气,他得活下去,搞清楚真相。
福伯也不敢走远,只是在石溪村里打探情况,越探越觉得不对劲。
石溪村今日去镇子里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只有一个老头,还没来得及进镇子,远远就看到火光一片,回来就说,整个青牛镇都被烧成一片废墟了。
村子里又是哭声一片,福伯关了门,把门反锁起来,下定决心,谁也不见,就算有人来了,也说薛淮序没回来。
关了门,一回身的时候,吓了一跳,差点儿喊出来。
院子里又多了一个人,一身墨衣,全身透着血气,幽沉幽沉的目光盯着他看。
“阿淮回来了吗?”裴无修的声音里有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颤抖。
“没有……”福伯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有些不敢看裴无修的眼睛。
只在心里念了一句佛,他不是恶意说谎,是真的不想让薛淮序再扯上皇家的事情了。
这次活着回来了,下次呢?他忽然知道,几年前那晚上,为什么老爷会勃然大怒,裴无修的身份会招来祸根的。
“我知道了。”裴无修语气淡淡,望了一眼薛淮序的窗子,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当然知道福伯在说谎,他从那个老者那里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薛淮序的位置。
薛淮序回家了,他还活着,这两个消息,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关了门,却没有点灯,只是贴着门坐下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沉默了许久。
最后,轻轻一指落在自己的胸口上,喷出来一口鲜红的血色出来。
周身的灵力波动迅速掉落下去,从筑基期掉落到炼气期,最后变成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背后的门轻轻叩响了,福伯的声音:“无修啊,我把药放在门口了。”
他刚才大抵看了一眼,裴无修身上也有外伤的,想着和薛淮序情况应该差不多,就分了些药进来。
门开了,裴无修却没有拿他手里的药,而是轻声问道:“福伯,要是他没醒的话,我能看他一眼吗?”
“就最后一次,看了我就走,以后……”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尾音落在风里,“再也不回来了。”
他刚才一直在想,自己执着要和薛淮序在一起,到底带给了他什么。
他的阿淮聪颖过人,本来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选择自己的一生。
或是以后行商做个商人,子承父业,或是科举入仕,为官做宰……他都会是很优秀的薛淮序。
但偏偏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悬着一颗心,活在刀尖上。
他是不敢去想没有薛淮序的日子,但他更不敢想,有一天,薛淮序因他而死,他接受不了。
“你……”福伯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我知道,福伯是为了阿淮好。”裴无修说完,也没有拿福伯手里的药,越过他,径直朝着薛淮序的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