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烛光在雪夜里铺开一圈柔晕,先落在他衣角,再映上那张清隽如玉的面孔。
低沉如古琴尾音的嗓音随风而来:“比你去年扎得如何?”
我怔怔地看着他举起手中的灯,下意识屏住呼吸——是一盏纸扎的鱼灯。
鱼身圆润饱满,鱼尾翘起,墨描的双眼灵动有神,镂空的鱼鳞间透出细碎光斑。
他指尖轻晃,灯影便随之起伏,仿佛真有一尾鱼,在水波中缓缓游动。
似游进我胸腔深处,搅得水面难平。
“你…”我的喉咙发哑,“你怎麽来了?”
他说:“来给你送年礼,卫公子。”
我想问,年礼不是前几天就着人送完了,你为什麽又专门来一趟,在大年夜的当天。
他看我沉默,也不催,只任那烛火在灯壁间轻轻摇晃,将他的神情映得虚虚实实。
良久,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多谢李将军。”
他好像笑了笑:“叫我的字吧。难道卫公子还不把我当朋友吗?”
我唇瓣动了动,那名字在我心口盘桓了无数次,真要说出口却莫名艰难:“……重熙。”
他的笑容仿佛更深,但仍然不叫人看得分明,让人心慌。
风掠过,他将鱼灯递到我手中,指尖触我掌心的刹那,像在雪夜里落了一粒炭火。
我仔细看了看这鱼灯,灯影流转,忍不住笑道:“像倚风榭的那尾鱼。”
他嗯了一声。
我又说不出话了。
片刻後,他忽然道:“上回太子殿下骤然到访,我也未曾料到,可是吓着你了?”
我略一思忖,道:“无妨,想来殿下也并非专程为我而来。”
“嗯,殿下是另有要事。”他说这话时,眼神极淡,像只是随口一提,可语调的末尾却微微一顿,仿佛在衡量我方才的反应。
我不由擡眼去看他,撞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殿下并不喜旁人揣测他的行止,”他接着说,“但若真有意见你,他会亲自开口,不会假借他事。”
我一时间分不清这话是安抚还是提醒,心口莫名松了半分,又像被什麽暗暗勒住。
话至此,又是一阵沉默无言。
那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时刻笼罩在我和他的身前。
他忽然开口:“我走了。新岁大吉,诸事顺遂。”
“谢将军。”我下意识应他。
刚说完,就见他轻轻挑了挑眉毛,便改口,“…重熙,恭贺新禧,万事如意。”
他颔首。
然後从我身侧越过,走到石桌前,指向那坛半掩在雪影里的酒:“只剩一坛了,便给你带来了。”
我立刻明白他指的是什麽酒。
温泉的热雾丶氤氲的水汽丶醉意的眉眼,全都被酒香勾了出来。
他说完回眸看我:“少饮些。若是让家仆抱回屋,可就没了主子的威仪。”
我怔了怔,脸瞬间热了起来。
他转身离去,一步一步消在院门外。
院落重归寂静,我垂眼看着手中的鱼灯,灯腹的光影在雪地上散作一片斑驳。
不知站了多久,寒意透过靴底往上爬,我才缓缓回屋。
将鱼灯放在案上。
【作者有话说】
周三加更一章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