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未愈之伤
卫家重新恢复了皇商之位。
新皇宽仁,特许卫家来年之後再行上贡,足足给了一整年的缓冲之期,以作重整。
这一道圣意,既是恩典,也是试炼。
同时,朝堂的彼端,东夷大王子得了新皇的暗中支持,几经血雨腥风,擒父兄于王庭,终篡位登基。今始遣使称臣,岁贡不绝,已然成局。
其後,大王子,也就是如今的东夷新王,赏赐了卫家一纸,在东海可通天的护符。
凡我卫家商船,皆可持官书通行,不论南风北渡丶入倭出夷,皆不算私通外邦。
我当即命雷霄与雪独啓程,循东海航线而行,沿途勘探水道丶熟识人脉。
这些年,我们曾走过无数风浪,但这一趟,却是卫家真正的,新的起点。
我要让卫家立稳脚跟,自南洋而起,连东海丶贯北洋,承接四海诸邦,做那当世无双的海上巨贾。
从此,无人再敢轻易处置卫家。
书房内静极。
琉璃窗棂薄如蝉翼,澄净的日光透过窗纸,碎成一片片金屑,落在案上的账册与我的手背上。
光暖而静,屋内泛起一层淡淡的流光。
我坐在案前,翻着账本,一页一页算着亏空。
门外轻响,风驰推门进来。
他站在窗边,背光而立,像罚站一样,半晌未出声。
我刻意不去看他,当他不存在。
屋里只剩笔划纸面的声音,细碎又漫长。
直到我又叹了口气,风驰才终于动了动,小心翼翼地开口:“爷……今日,李丶李公子又在府外徘徊。”
我继续看着手中的账本,头也未擡一下。
这一句,我已听了半月。
风驰的话语丶语调,连进屋时推门的轻重,都一模一样。
李昀连着来了十五日。
从最初那几天,我怔愣无言,心口骤然一紧,到如今,已波澜不惊。
起初,风驰总是一口一个“李将军”,左一句右一句。
我不知怎的,忽然就发了脾气。
那火来得突兀,又像是潜伏太久後的一次爆裂。
就像一个久病卧床的人,忽然被治好,迫不及待地想满地奔跑。
——我便是那个病人。
长久的沉郁让我以为自己该克制丶该麻木。
可当病好了,能够重新呼吸时,却又发现,久病之後的气力,让人反而不知如何安放。
我沉声道:“他都被免了职,还算什麽将军。”
风驰一愣,反应极快,立刻改口:“是,李世子。”
我冷笑一声:“什麽世子?国公府都快撑不下去了,还算哪门子的世子?”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火气来得莫名。
一阵短促的沉默後,风驰不敢再多言。
自那日起,他每次提起李昀,便只说“李公子”。
可不知为何,那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来,总有些别扭。
音调绷得僵硬,像那声“公子”,像是刻意唤给我听的。
“他怎麽这麽闲?”我低声随口说道。
风驰觑着我的脸色,小声答:“听说国公府遣了不少下人侍卫。圣上念国公年事已高,没有剥夺称号,但夺了世袭之权。”
我“啪”地合上账本,甩在案上,眉心一点点拧紧:“那他是忙完了,觉得闲了?”
风驰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胸口那股郁气越积越深,我擡眼,冷声道:“他当卫府是什麽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给我把他撵走。”
“已经走了,爷。”风驰低声回话。
我噎了一下,胸口更闷,似有团火在里头烧,却偏偏烧不出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