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勾起,语气轻慢:“看来我上回说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去。不过也无妨,今日先请你,好好看一出热闹。”
李昀顺着我的视线望向窗外,我却始终盯着他,注视着他神情的每一寸变化。
那一瞬间的惊愕,毫不遮掩地浮上了脸。
“李将军没有听闻卫泉的事麽?我还以为这京兆府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
他愣了愣,低声开口:“我最近……在安顿家中旧人。我知道,三殿下不会轻饶国公府……”
我挑了挑眉:“哦,那看来,你找殿下谈得不错。否则你今日,怕也未必能这样大摇大摆地站在我面前。”
他似是忽然慌了,眼底急切之色越发浓重:“小山,我就这般……不堪原谅麽?国公府眼看就要覆灭,我如今,也不过是个废人了。这样还不够?”
他直直盯着我,目光发烫,声音一紧,“还是说,你早就……已对我没有感情了?”
我嗤笑一声,回视他,看着他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一字一顿地回:“你和我,两个男人,难道还要我负责?”
李昀猛然怔住。
他终于记起,这句话,正是他亲口扔给我的。
那时,我尚懵懂,带着初尝情意的羞涩与喜悦,将一颗心捧得小心翼翼,交到他手里。
可他呢,是如何回答的?
那一刻心口仿若被碾过的痛感,即便到现在,想起仍像昨日般清晰。
我望着他,心道:现在,你或许能尝到我是什麽滋味了。
“我那不是真心话。”他不堪重负般,嗓音近乎喃喃。
我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语声平静而冰冷:“李将军,我自问,待你算得上仁至义尽。可你呢,终究是不知足。”
我转头看向窗外,正好望见卫泉蜷伏的身影,抱着那只滚烫的肘子,像条被打断脊骨的狗。
“你看看卫泉。”我语气淡漠,对李昀道。
风驰此时返回,冲我点了点头。
我唇角笑意浮起,却不达眼底:“可得看清楚了,李将军。”
卫泉破碎的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肘子肉,白气袅袅而起,在这冰雪天里显得格外诱人。对一个饿得骨头都要贴皮的人来说,那香气几乎能飘出十里,光是闻着,就叫人发疯。
旁边几个乞丐闻着味围了上来,眼睛发直,嘴里哀求着。
“给我吃一口吧……”
“我也要……给我一点……”
卫泉却死死护着那只碗,嗓子嘶哑,语声凶狠:“滚开!滚,这是我的!”
他说着便低下头,将碗几乎贴到脸上,像是唯恐下一瞬就会被夺走,张口便狠狠咬了一口。
“啊——”
他沉浸在唇齿间的腥香与热气中,全然未觉,周遭早已无人再争抢,连路过的行人,也俱都止了脚步,低声不语。
我收回视线,望向李昀,只见他神情一变,脚下微微後退半步。
我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窗前。
“看啊。你怎麽了?难道你可怜他吗?”
窗外,两条恶犬早已闻香而动,口涎顺着獠牙直淌,绕着卫泉打转。
它们目光灼热,喉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等一句允准。
“卫泉曾对我说,他这辈子最讨厌的,是与人乞食。”我微微一笑,“可你看他现在的模样,不止要乞食,还得同野狗抢。”
李昀垂眸望去,神情一点点僵住。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我声音极轻,却清晰得像是从风雪中剜出来的,“怎麽会呢。李昀,你忘了,林彦诺是怎麽死的?”
话音落下,我擡起手,两指蜷起,放到唇边,轻轻一吹。
一声尖锐的口哨破空而出,清亮得像裂开冰面的锋声。
两只恶犬猛地伏低身子,下一瞬,扑了出去。
狗吠声丶撕扯声与人声交叠,雪地翻起的血花瞬间绽放,像极了冬日里强迫盛开的红梅。
李昀猛地转头看我,我仍静静垂眸望着窗外,神情冷漠。
鲜血一滴滴洇进雪中,绽开成细碎的花瓣。
那一声声惨叫由尖转哑,由哑转静,只剩风声。
卫泉已不成形,面目全非,身子被拖得东倒西歪。
随着最後一声重浊的撕咬声,他的身体像被冻僵的瘦牛,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