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冲我牵起嘴角,有些试探地柔声说道:“我前几日去求了一位御前的老大夫,他说可以看看你的眼睛。”
我一愣,心头仿佛被什麽轻轻撩了一下。
有一瞬间,几乎无法控制地生出一点期待,那种久处黑暗的人听到“光明”一词,便不由自主伸手去抓的本能。
可我旋即压下那点荒唐心思,并厌恶他提出这等话来撩拨我。
他可知,那老大夫的“或许能治”,落在我耳中,却比宣告绝症还叫人难受。
得了绝症的人,自会偷偷幻想着奇迹,可若真有人当面与他提起,便成了最残忍的安慰。
我不需要希望。
“你不必再寻了,”我语气平静,“我府中大夫早已看过,所中之毒,唯有一味可解——霜岚草。”
我顿了顿,垂眸道,“那草生于高山之巅,花色如霜,隐于云岚之间。寻常之人,无缘得见。”
这话是我信口胡诌,不愿再和他多费口舌,只求他听後能知难而退。
却不想他神色一震,竟立时站了起来,眼中像点燃了火光:“当真?”
我怔住,撇了下嘴,不自然地说:“当然是真的。”
他满眼惊喜地看着我,眉梢都染上了喜色。
“我去,”他说得急切,“你等我,我去将那草摘来。”
我没有应声,不知怎麽回答,我不过是想将他支远些罢了。
不愿再看他带着那副形销骨立之躯,执拗地跟在我身後。
每每见他如此,我心口便像是被什麽揉住,一下一下,令人烦躁。
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或者说,我如今只想求一份清净太平,不愿再受牵动,不愿再心软。
可看李昀起身就要走,那神情竟像立刻便要啓程,我还是下意识轻轻唤了一声:“诶——”
我不知自己那一刻的神情如何,只觉喉咙有些发紧。
他眼中亮光一闪,像被我这声唤住,几步折返回来。
他低着头立在我面前,声音低沉而笃定:“我虽是个废人,但我一定有办法将那花取来。你等我。”
他的目光牢牢地落在我脸上,像要从我眼中找什麽答案。
我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忽然又笑了,笑意清浅:“别担心,有你等着我,我一定不会有事。”
我目送他离去,久久没有挪开眼睛,想骂他是傻子。
除非这世上真有神仙,不然我的眼睛,早已无药可救。
我都已经认命了,他又何必这样追着不放。
转眼,已是一个半月过去。
院中郁金香盛放,姹紫嫣红,花团锦簇。
如此美景,本应叫人心生欢喜,可我心头却总缀着一丝隐约的愁绪。
无论我在忙些什麽,它总能趁隙而入,悄悄掠过心底,如风拂水,不留痕,却久久不散。
思忖久了,我就不再想了,好像真的渐渐淡忘了。
直到这天夜里。
窗外一片清寒,夜雨初歇,春风乍暖未暖。
我忽见廊下立着一人,一袭黑衣,面色苍白,神情憔悴得几乎让人不敢认出。
李昀站在窗前,沉默不语,风尘仆仆,双眸深陷,唇角泛白,眉间尽是疲惫。
我起初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至他从怀中取出一方木盒,指节泛白,木盒与指骨磕出的细响清晰入耳,我才蓦地一惊,意识到他真的站在眼前。
我惊愕地看着他,见他在与我视线交汇的那一瞬,眼中瞬间迸发出喜悦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