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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第1页）

第7章

拜访周教授的安排，比预想中顺利，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顾遥通过官方渠道联系时，对方秘书的回应异常迅速且配合，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的来访。这种“被期待”的感觉，让顾遥心中的警惕又添了几分。

周教授的办公室位于大学老校区一栋爬满常春藤的独立小楼，环境清幽，与主校区的喧嚣隔绝。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丶气质沉静的女助教，她沉默地将两人引到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前，便悄然退下。

办公室内光线偏暗，充斥着旧书丶陈年茶叶和淡淡药材混合的气息。周教授本人坐在宽大的书桌後，年纪约莫七十，银发梳得一丝不茍，穿着老式但整洁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的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在顾遥和林笙进门的瞬间，就如精密仪器般将两人审视了一遍。

“顾队长，林博士，请坐。”他的声音平稳，带着老派学者的腔调，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是为了秦佩云老师留下的东西。”

他没有用“教授”，而是用了更显亲近的“老师”一词。顾遥和林笙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对方指定的两张旧沙发上坐下。沙发正对着书桌，格局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

“我们正在调查的案件，可能与秦教授生前参与的‘织网’计划有关。”顾遥开门见山，目光直视对方，“我们了解到，秦教授可能掌握了一些关键信息。”

周教授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桌上一个光滑的玉石镇纸：“老师晚年，确实对‘织网’计划忧心忡忡。她认为那不再是纯粹的学术探索，而是走向了一条危险的道路。”他顿了顿，视线转向林笙，带着探究的意味，“林博士来自心象科技，对‘神经脉冲定向干预’的伦理边界，想必有更切身的体会？”

这个问题尖锐而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林笙的背景。空气瞬间绷紧。

林笙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但声音保持了镇定：“任何技术脱离伦理约束，都会成为灾难。这也是我离开的原因。”她没有回避，坦诚中带着坚定。

周教授审视了她几秒，眼神深处的某种戒备似乎松动了一毫。他没有拿出任何实物，而是缓缓说道：“老师临终前，确实留下过一些隐晦的提示。她提到过三个词：‘钥匙’丶‘门’丶‘种子’。她说，只有当有人同时触及这三个词，并心怀真正的警惕时，线索才会显现。”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她说，线索不在任何固定的物件里，而是藏在……流动的痕迹中。她晚年最爱去市图书馆的特藏部，尤其喜欢翻阅一些关于古代密码和符号学的孤本。她说，真正的秘密，往往藏在最显眼却又最容易被忽视的‘规律’之下。”

这番话如同谜语，没有给出任何实物证据，却指出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回到他们之前已经搜查过的特藏部，但需要用新的视角去审视那些“流动的痕迹”和“规律”。

“老师还警告，”周教授的语气更加凝重，“有一群被称为‘清道夫’的人，在系统性清除所有与计划核心相关的痕迹和知情者。他们行动专业，不留痕迹。你们必须非常小心。”

“清道夫”这个充满肃杀气息的新代号，让整个事件的危险性骤然升级。

离开小楼，夜色已深，寒意侵人。坐进车里，林笙下意识地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指。顾遥默默将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出风口的暖风缓缓吹出。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笙微微一怔，心头泛起一丝暖意。

“他并没有给我们实质性的东西，”林笙若有所思，“只是把我们引回特藏部。是试探，还是线索真的就藏在细节里？”

“也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顾遥啓动车子，目光扫过後视镜，“不直接交接物品，避免引火烧身。但‘清道夫’的警告应该是真的。我们的对手，有专业的清除能力。”

回到市局，已是深夜。两人在寂静的档案室里，凭借周教授的提示，重新审视那些扫描件。当顾遥率先发现竖线记号的规律时，林笙立刻凑近，两人的头几乎靠在了一起，专注于解码。她能闻到顾遥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混合着档案室的陈旧纸墨香，一种奇异的安心感让她暂时忘却了疲惫和恐惧。

“流动的痕迹……规律……”林笙喃喃自语，目光在扫描件上逡巡。她不再关注具体内容，而是开始注意所有手写批注的位置丶使用的笔墨颜色深浅变化丶甚至符号旁边微小的丶看似无意的墨点。

“看这里，”顾遥忽然指向一份秦佩云阅读过的关于中世纪密码的书籍复印件边缘，那里有几处用极细铅笔做的丶看似随意的竖线记号，“这些记号的间隔，像不像某种简易的二进制或莫尔斯码的间隔？”

林笙立刻拿来纸笔，将那些竖线记号按顺序转录下来，尝试进行解码。经过几次尝试，当她把间隔转换为短长信号，再对应字母表时，一组模糊的单词浮现出来：

“种子…藏于…初生之地…”

初生之地？又是一个隐喻。

几乎同时，林笙在另一份秦佩云借阅过的丶关于植物图谱的书籍附录页上，发现几个看似校对符号的标记，排列方式与她正在研究的神经脉冲序列的某种基础模型异常相似。

“这不是巧合！”林笙呼吸急促起来，“她在用只有相关领域专家才能看懂的‘专业规律’隐藏信息！这些分散在不同书籍批注里的符号，组合起来可能是一个坐标或者指令！”

这个发现让两人精神大振。真正的线索，并非某个具体的笔记本，而是秦佩云分散留在多处丶需要特定知识和耐心才能拼凑出来的“隐迹”。

然而，就在这时，顾遥的加密通讯器收到了技术值班员发来的紧急警报：

「顾队！半小时前，市图书馆特藏部的安防系统记录到一次极其短暂的丶未经授权的访问日志，触发後瞬间被更高级权限覆盖抹除。我们回溯日志残留痕迹，发现访问目标……正是你们今天下午调阅的‘秦佩云’相关档案区域！」

对手的反应速度远超想象！“清道夫”已经行动了，而且拥有极高的网络渗透权限。

顾遥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风，脸色瞬间冷峻如铁。“小张，老王！”她立刻通过对讲机呼叫值班队员，“紧急集合！装备三级防护！目标市图书馆特藏部！”

下达命令的同时，她快速将必要装备挂在战术背心上，语气不容置疑地对林笙说：“林博士，你立刻去指挥室，远程支援我们。保持通讯畅通，我们需要你实时分析可能遇到的技术线索。”

林笙的脸色也白了，但她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顾遥面前，眼神急切：“顾队长！我必须跟你一起去！那些批注的规律丶那些符号的排列组合，只有我到现场才能第一时间识别！远程通讯会有延迟，可能会错过关键细节！‘清道夫’在清除证据，我们可能只有一次机会！”

“不行！”顾遥斩钉截铁地拒绝，目光锐利如刀，“对方是专业清除人员，现场情况不明，极度危险。你没有经过战术训练，我不能让你去冒险！”她的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决绝，这是保护，也是命令。

“我不是去当战士，我是去做专家！”林笙罕见地拔高了声音，双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她仰头看着顾遥，眼中闪烁着混合了恐惧丶焦急和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我知道危险！但如果因为我的缺席导致关键证据被毁，导致更多受害者出现，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秦教授用那种方式留下线索，就是为了等能看懂的人！现在我就是那个人！”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却异常坚定：“我保证绝不擅自行动，一切听你指挥！但我必须在现场！”

空气仿佛凝固了。顾遥看着眼前这个平时看起来温软甚至有些怯生的女孩，此刻眼中燃烧着与她外表截然不同的勇气和执着。她深知林笙说的是事实，现场瞬息万变，一个精通密码和技术的专家在场，价值无可替代。但让一个“文职”人员深入险境，违背了她作为指挥官的基本原则和保护本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意味着证据可能被销毁。

顾遥的眉头拧成了结，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斗争。她看到了林笙眼中的决绝，也清楚任务的紧迫性。

“好！”几秒钟的沉默後，顾遥几乎是咬着牙做出了决定，她一把抓过旁边一件备用的三级防护背心，塞到林笙怀里，语气严厉至极，“穿上！紧跟在我身後，绝对服从我的每一个指令！如果我说趴下，你必须立刻趴下！如果我说撤退，绝不能有任何犹豫！明白吗？”

“明白！”林笙毫不犹豫地接过沉重的背心，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眼神却亮得惊人。

顾遥亲自上手，快速帮她调整好背心卡扣，动作粗暴却有效。她的指尖擦过林笙的脖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记住，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别让我後悔这个决定。”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巨大的压力。

“我不会让你後悔的。”林笙迎上她的目光，郑重承诺。

这一刻，最初的合作试探，在突如其来的致命威胁和激烈的意志冲突中，迅速升华为一种沉重的丶生死相托的责任感。信任尚未完全建立，但一种更强有力的纽带——在巨大风险中共存的命运共同体意识——已经强行将她们捆绑在一起。

“出发！”顾遥拉开门，率先冲入走廊的黑暗中。林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紧紧跟上那个为她开辟道路的丶坚定而强大的背影。

夜色浓重，危机四伏。这一次，她们不仅要与时间赛跑，与无形的“清道夫”争夺关键证据，更要带着对彼此生命的沉重责任，共同闯入未知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