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着剪子把绸缎般柔顺的头发齐根铰去,缕缕发丝飘飘荡荡地坠在地上,看得孟懿容和吴秋影皆愣在当场。
“这样够了吗?如果你仍觉不足,令仪唯有自刎谢罪!”
吴秋影怔忡了片刻,目光空洞地开口:“我知道你是想攀高枝了,但是我们对你的生养之恩,你永远也别想偿还。”
孟懿容忍不住驳斥她:“令仪如此心寒,宁愿割发代首也不跟你回去,看来你们夫妻俩父母做得很失败啊!你不静思己过,还痴缠不休,是何道理?”
吴秋影强忍怒气,反驳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们如何管得?何况割发如何能代首!军中犯错,难道割断头发,就能洗去此前一切罪过吗?”
令仪连连冷笑:“你生了我?生我养我的明明是柳姨娘。要钱,我还你便是!既然您希望见到令仪身首异处,现在便可如愿。”
言罢,她将剪刀对准颈窝处刺下,温热的鲜血狂涌而出,喷在吴秋影身上。
吴秋影见她倒在地上血流如注的惨状,吓得魂不附体,一路狂奔离开了靖国公府。
“他走了,起来吧。”待吴秋影去得远了,孟懿容脸上浮起一个了然的笑,唤令仪起身。
刚才还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的令仪迅速爬了起来,眨巴着眼睛问她:“您看出来了?”
“小把戏罢了,也只有那起子愚人才会被唬住。”孟懿容眼中闪动着洞察一切的笑意,用下巴对准她身上的血迹,“这血是哪里来的?”
“从厨房里拿的猪血。”令仪忍俊不禁地回答。
“去洗洗吧。”
令仪连忙告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掉了。孟懿容看着她脚步轻快的背影,满足地长叹一声:“出来吧,你还要躲多久?”
渊柔见到令仪和吴秋影争执的场面,只觉又快意又愤怒,浑身因激动而颤栗着走了出来:“娘,你是什麽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麽,你们身份对调了,还是你躲在屏风後偷听?”
渊柔面色震动,攥紧了手上的帕子。
孟懿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我和老爷跟着太祖打天下时,太祖曾许诺,等他坐稳江山,我们这些老臣就不用看别人眼色了。所以我们从不会拘束儿女,谁知竟养成了他们娇纵妄为的性子。她现在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你解释一下吧。”
渊柔结结巴巴地讲述了她们从前世到今生的经历,孟懿容紧皱的眉头才慢慢松开,招手让她上前:“可怜的孩子,委屈你了。她当时那麽冷漠,是我们做父母的教养不到位,我们对不住你。”
她顿了顿,接着道:“你能原谅她,我们很感激你。阮家待你不好,你以後就待在程家吧。她能接受你,我们也会拿你当亲人的。”
渊柔眼中迸射出喜悦的光芒,紧紧握住了孟懿容的手。孟懿容亦抚摸着她的云鬓,眼中满是慈爱的光芒。
过了两天,阮家把慧舟卖了出来,程远扬便委托人买了她来伺候令仪。直到此时,令仪才真正相信慧舟的忠心。
渊柔又把宁儿的事告诉令仪,她痛心之馀,深知浣柔没有那麽缜密的心计,这事多半是背後那人教唆的;但这些不是宁儿能知道的,只能以後再找机会查出来了。
渊柔在府里给令仪寻了一处僻静的厢房居住,闲时令仪便来陪她做女红,抑或是服侍她读书作画丶弹琴下棋。
日子如流水般滑过指尖,令仪一时竟觉得,一生之中唯有此刻最为闲适。
渊柔一边思忖何处落子,一边道:“公主暗示过我几次,齐询还有意于你。你想过该怎麽面对他吗?”
听到这个名字,令仪泄了气:“他这次不计前嫌帮了我,我会报答他的。至于其他,我不想强求。”
她想了想,叹道:“要是你和一个人一起过了十几年,再活一次还要和他共度馀下的岁月,你会不会厌烦?”
渊柔凄然一笑:“我可能永远不会明白这种感觉,因为上辈子我十六岁就死了。”
令仪自悔触动她的伤心事,便闭口不言,半晌方问:“陈复行最近有没有来找你?”
渊柔道:“他偷偷给我写信,说正在回京的路上。”
令仪点点头,复落下一子,一时空气像是凝固了,安静得可怕。
渊柔率先打破沉默,笑着打趣她:“不行就换个人,当我嫂子如何?这样以後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做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令仪一推棋盘,作势要去打她。渊柔一把抱住她,阻住了她的攻击:“你又不姓程了,怎麽不能考虑一下呢?”
令仪气刚消,又被她煽动起来,抽出手来给了她一拳:“放屁!你再胡说试试。”
虽然她们换了身份,伦理上的障碍却是跨不过去的。渊柔笑了一阵,也觉不太妥当,便不再言语。
回到程家,令仪又找回了与亲人重聚的熟悉感。她履行了和程远扬一起习武喝酒的诺言,闲时帮孟懿容料理家事,显现出比渊柔更熟悉程家内务的干练。
因此,人人都以为她会成为程家未来的女主人,纷纷上赶着巴结她。
程远扬宣布令仪与渊柔已义结金兰,以後与她也只以兄妹相称,才平息了衆人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