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的水声遮盖了靠近的脚步声。
顾池雁手指感受着水流冲在皮肤上的感觉,有点冰,思绪随着流水散开,开始走神,那洗水槽的水已经蓄满了不少。
没有注意到顾望春的走近。
一只手紧擦着他的衣服划过,关上了水龙头。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而那只手没有收回去,反而靠在了顾池雁的腰上,用力把他往後倾去。
腰撞上身後人的腹部。
这个动作让顾池雁很不自在,像束缚,他动了动,刚想说话,身後的顾望春就开口:“哥哥,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顾池雁瞬间停了下来,顾望春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嗓音沙哑沉闷,像有什麽心事。
他很想纠正顾望春这种随随便便就抱他的习惯,但一想到今天那些阿姨说的话,就闭上了嘴巴。
怎麽这麽巧,难道上了高三,压力会有这麽大吗?自己没读过书,但是知道肯定很累,也怕给顾望春压力,自己从没有在意过他的成绩,以为这样顾望春就会是一个快乐小孩。
他只想让顾望春快乐一点。
可顾望春此时的反应很反常,心情很低落,也不说话,就搂着自己的腰,把头垂在後背,像一只受挫的大灰狼。
看不见他现在到底如何。
过了一会儿,顾望春还没有要放开的意思,顾池雁轻轻挪了挪腰,没曾想顾望春果断松开了胳膊,一句话没说出了厨房。
看着顾望春离开的背影,顾池雁摸不着头脑,他自己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没读过书,自然没有那种压力。
但他知道肯定很沉重,想让顾望春不要给自己那麽多压力,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医生知道对症下药,顾池雁连顾望春的“症”在哪里都不清楚,又谈何解决呢?
顾池雁突然又发现,他虽然和顾望春住在一起,甚至睡在一张床上,却一点都没有关注过顾望春的心理问题。
是这个小孩什麽事情都瞒着不说?还是自己从来没有留意过呢?
明明和以前的顾望春一样,对着他笑,对着他叫哥哥,甚至还会拥抱和时不时的亲吻,可他现在细想下来,却觉得貌合神离了。
小孩到底变没变,顾池雁一时间竟说不上来。
这些问题太多了,一下子让他脑袋转不动,宕机了,他就没继续想,接着洗碗。
洗完碗出了厨房,房间里没有发现顾望春的身影,顾望春一向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他总是很放心。
或许是那番对话的缘故,竟然有点焦虑。
坐着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心里的担忧被无限放大,忍不住给顾望春打电话。
手机铃声却在房间里响起——顾望春把手机也留在了家里。
这下他真的坐不住了,着急忙慌地站起来冲出门去找人。
地下室从楼梯上来有一段黑漆漆的小巷,常年见不到阳光,阴森阴森湿漉,隐约还飘着恶心的潲水油腻味儿。
过路的人也很少,堆了挺多别人不要的桌椅板凳。
出了楼梯,顾池雁就有点犯怵,他的眼睛在黑暗下极其不好使,又着急,只能摸索着走出去。
才迈了一步,他就被人拽住了手腕,强装镇定:“谁?”
顾望春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丝丝沙哑:“是我,哥哥。”
顾池雁闻声放下心来,却在下一秒被顾望春单手抱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烟草味,还没反应过来,就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月亮施舍了朦胧的光华下来,可以隐约看见,但这对顾池雁来说几乎与全黑没有区别,只能感受到桌子的旁边响起了声音,应该是顾望春靠在了上面。
他却没有说话。
黑暗里钝化了顾池雁的感官,顾望春久不说话,就像自己一个人身处一座孤岛,烟草味似有若无。
哪怕知道顾望春在旁边,他还是有点害怕,又不知道该说点什麽。
想着,杵在桌面的手就被盖上了另一只手,那只手很大,可以把他的手完全包住,是宽厚温暖的。
“别怕,我在这儿。”顾望春的嗓音温柔。
顾池雁真的就没有害怕了,大概是顾望春在身边有了实感,“嗯”了一声。
周遭都是黑的,也不知道看哪里,就擡头看月亮。
又是沉默。
“你不是要抱吗?”顾池雁的声音在黑暗中划破了致密的冷空气,轻轻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