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个屋子不大,放了桌子就过不下路,是一张折叠桌子,在顾望春进厨房之前就已经支好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刚出锅的鱼汤扑腾着热气,就很普通,鱼在下锅的时候炸过了,胜在鱼汤鲜美,顾池雁把一旁的小电风扇打开,风扇呜呜直吹,地下室闷热潮湿,电风扇也无济于事。
顾池雁吃完了,把筷子放下,抽了一张纸递给满头大汗的顾望春,顾望春被烫得“斯哈斯哈”叫唤,头也没擡,接过纸巾,把嘴里的一口饭咽下去,擦了擦额头:“谢谢哥哥!”
看着顾池雁居然没有出一点汗,又问出了那个他每年都会发出的疑问:“哥哥,为什麽你不流汗呢?”
顾池雁也还是那句话:“心静自然凉吧。”
不过这一次,顾池雁心却静不下来,看着顾望春的脑袋,他心里有些酸涩,问:“你真的很热吗?”
顾望春把碗里的鱼刺挑出来,对上顾池雁沉静的双眸,粲然一笑,大拇指後手指靠拢,比出短短的空隙:“就一点点吧,但看着哥哥就不热了。”
顾池雁扭头不去看他微笑的眼睛。
他们日子依旧紧巴,连风扇都是扣扣搜搜省出来的,又如何能多想地改善炎热呢?
暑假一过,顾望春就去读高中了,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高一的第一个月是军训,顾望春给顾池雁打电话痛斥军训的惨绝人寰,又说自己晒黑了,但是当时顾池雁的手机还是按键手机,看不了照片。
他还想着到底晒得有多黑,值得特意说出来。
等一个月後回来,顾望春也就只是黄了一点,就一点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顾春望给他看军训的时候拍的照片,有三个人,中间的顾望春似乎有些不情愿地望着镜头,左边是馀康成,笑得很是灿烂,右边的那位顾池雁不认识,也抿着唇。
眼神……有点盛气凌人。
照片一看就知道是谁想拍,就是不知道为什麽会出现在顾望春的手机里。
其实就两张,军训开始之前一张,结束之後一张,比较起来并没有什麽区别,反观另外两人,馀康成好一点,或许本就白,也黄了些,倒是另一个人从小麦色变得有点小黑,昭示着为期一个月军训的惨无人道。
那时候顾池雁才发现,顾望春的皮肤白是天生的。
顾望春将照片滑来滑去,让顾池雁好生比较,顾池雁只好看着那张被放大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绷着唇,眼皮微敛,鼻梁挺翘,青涩稚嫩,神色淡然,好看的很。
却又与眼前这个蹲在地上弯着眉眼的少年不太相同。
他看着顾望春带笑的眼睛,一时间有些走神。
当初那个干枯低落的眉眼不知不觉间已经带上了少年的恣意盎然。
顾望春仰头见顾池雁迟迟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喂,哥哥,你到底发没发现区别呀?”
顾池雁收了收眼眸,修长的指尖点了点那在时间长河里变化的最大的眉眼,说:“嗯,变化挺大的。”
“是吗?!”顾望春一副受到惊吓的恐慌模样,“欻”的一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翻箱倒柜找出一块镜子,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麽区别,垮着脸,跟个幽灵一样飘回来,悲伤地问,“哥哥,我还是你亲爱的弟弟吗?”
顾池雁擡头看见顾望春好看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浓浓的忧伤,太阳xue跳了一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向来不太适应回答这种温情的话,只问:“你这是怎麽了?怎麽这个表情啊?”
顾望春擡手挡住额头:“那先不要看这里了,等它变回去了再看。”说着还吸了吸鼻子。
顾池雁觉得好笑,明白他是误会了,招了招手。
顾望春不解地弯腰,紧张地把头抻过去,以为有什麽秘密,手还刻苦坚守在它的岗位上,势必不让顾池雁看见他的额头。
顾池雁伸手把那悬在半空的手拿下来,装作仔细打量了一番,虚空点了点眉心,嘴角牵了牵,依旧平平的,说:“是变了,变好看了。”
顾望春的瞳孔缩了缩,然後狭长的眼尾勾起,顺着这个姿势擡手抱住了还有点蒙蒙的顾池雁。
他杵在顾池雁的耳边,把温热的鼻息洒在他的耳廓,看着那耳朵因为热气敏感地动了动,似咬着耳朵说:“哥哥,你怎麽这麽坏呢?”
语气是顾池雁从未听过的,带着委屈丶撒娇和调侃,尾音似乎向上扬。
听得顾池雁心里痒痒的,他把顾望春推回去,保持一臂的安全距离,说:“那我给你道歉。”
顾望春那有些坏坏的凤眼往上挑起,语气又截然不同,是软软的:“那哥哥得拿出诚意道歉啊。”
顾池雁没觉得有什麽问题,正好自己给他买了个礼物,本来是中考礼物的,语气无奈:“你要我怎麽给你道歉啊?”
顾望春捏着下巴,装作冥思苦想着要什麽。
顾池雁没管他,起身去拿柜子里的手机,提着包装带,说:“给你买了个手机,这。。。。。。”
与此同时,顾望春开口:“那哥哥亲我一下。”
顾池雁没反应还把没说完的话在顾望春说完後继续说:“。。。。。。这个诚意够不够啊。”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只是刚好撞到了一起,既不会耽误自己说话,又不会截断对方的话。
顾池雁把话说完顾春望刚刚的话才在脑袋里成型,一下子顿在了原地。